54、引魂符救命現天意,三荒子喪命赴黃泉
包畫匠啊的一聲慘叫,猛烈的咳嗽起來,眼淚鼻涕橫流。左手被我奶奶抓著,不住的顫抖,那根刺穿手掌的銀針,隨著他的顫抖來回的抖動,不一會,從針孔的位置,冒出灰褐色的血水來,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鄰居們看著包畫匠劇烈的反應,都嚇壞了,屏住了呼吸,站在一旁一動不敢動。我在炕上坐著,手裏還抓著一把黃豆,包畫匠的樣子也嚇到了我,越是害怕卻越是忍不住看,包畫匠脖子上的那根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脫落,掉在地上,和剛才從他背上摔倒的人一起,呼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灰褐色的血流了幾滴之後,包畫匠漸漸的恢複了平靜。奶奶輕輕拔下那根銀針,放開了包畫匠的手。拿過一瓶白酒,找來一隻酒杯,倒上一點酒,把剛才那根銀針在裏麵泡了泡再了出來,用點燃的火柴燒了一下,銀針上火光一閃,又立即熄滅。奶奶把銀針放回那個紅布包,整齊的包了起來。
包畫匠坐在炕沿上喘了一陣子粗氣,終於穩定下來,撩起衣襟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汗水,我奶奶又拿起旱煙袋,抽了幾口,
“包畫匠啊,這麽多年了,大家夥都知道你人老實,但凡事吧 ,都有個前因後果,俗話說不抓狐狸也惹不著騷,你遭這個罪到底是為了啥,別人不知道, 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
奶奶說話聲音不大,卻字字真切,又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繼續說道
“你是招惹了冤死鬼,在你脖子上下繩套要勒死你……”
包畫匠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跟來的鄰居們再一次感到驚恐,因為他們根本看不見什麽套在脖子上的繩子,更看不見什麽冤死鬼。越是看不見,便越感到恐懼。於是人們開始四外張望,試圖找到我奶奶說的那些東西,但卻是徒勞的。
包畫匠低著頭坐在炕邊上,臉上的肌肉緊繃,額頭上不斷的冒著汗珠,渾身顫抖著不知所措,過了好一陣子,奶奶的一袋煙就快抽完,包畫匠抬起頭看著我奶奶 ,哆了哆嗦的說,
“那,那……我可怎麽辦……怎麽辦好啊……”
包畫匠幾乎哭出聲來, 強烈的恐懼令他感到十分的無助,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恐懼到底是來源於我奶奶告訴他的糾纏他的鬼魂,還是因為那些埋藏在他內心的東西被人發現而即將昭示天下是驚慌。包畫匠滄桑的臉上堆壘著皺紋,皺紋的每一條溝壑仿佛都在瑟瑟發抖,鄰居們雖然無法完全明白我奶奶的話,也不能真正去感受包畫匠內心深處的糾結,但卻因為鄰裏之間發自內心的關心而跟著著急。
“是啊,六姑,咱們劉家鎮上上下下的,這麽多年誰不知道六姑您老神通廣大,菩薩心腸,你一定得幫幫包畫匠啊,這人多老實啊,大家夥都看在眼裏,老實人遭難,這豈不是老天不開眼啊……”
我奶奶麵無表情,低著頭吧嗒吧嗒的抽煙,煙霧在屋子裏繚繞,我手裏還抓著那把黃豆,嘩啦一聲扔在桌子底下的盆裏,聲音清脆,凝固的空氣被這聲音打破 ,人們被這聲音驚嚇,不禁轉頭看了看我。我奶奶卻把煙袋鍋在炕邊的牆上敲了敲,殘留的火星一閃,落在地上,消失不見。
“我剛才把伏在你身上的鬼魂趕跑,但他還會想辦法糾纏你,要想徹底解決這件事,解鈴還需係鈴人,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三太奶雖然神通廣大,但有的事,是天理循環,因果報應……”
我奶奶站起身,可包畫匠卻依然呆呆的坐在炕邊上,跟來的鄰居們卻一頭霧水,在劉家鎮所有人的印象中,包畫匠與世無爭,走失了唯一的兒子後,生活越來越窘迫,人也越來越蒼老,而到底包畫匠種下了什麽樣的因,該承擔的又是什麽樣的果?到底是什麽樣的恩怨,使那個人們看不見的“冤死鬼”非要拿走包畫匠的命?
我奶奶把旱煙袋放進旱煙笸籮裏,看了看包畫匠,突然想起了什麽,
“哎?對了,上回張誌成找你紮替身,是不是給了你一個用紅繩捆著的黃紙包?”
包畫匠想了想,連忙回答,
“對對,是有一個,他讓我給掛到紙人身上,那天我出去幹活,回來後聽陳寡婦說,他把紙人拿走了……那個黃紙包,還在我家……”
“恩恩,那就好辦了……”
我奶奶點點頭,若有所思。
鄰居們知道事情應有轉機,便都看著我奶奶,不敢出聲。
“那黃紙,是引魂咒,我教你個法子,你今晚試試,要是再不好使,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我奶奶歎了一口氣說道 ,
“也是天意啊……”
……
包畫匠一行人牢記了我奶奶教的方法後,千恩萬謝的離開我家,我奶奶送他們離開,回到屋子,我們繼續挑黃豆。今年的收成不錯,黃豆生的飽滿,蟲子又少,挑選起來容易的多。傍晚的時候,我奶奶把一整天挑選好的黃豆放在一個大的鐵皮水桶裏,倒滿涼水泡上。黃豆在做豆腐前,至少要泡上幾天幾夜,等黃豆吸滿了水分,便可以加上水,在石磨上磨成汁,煮沸,兌入適量的鹵水,再擠壓掉多餘的水分,便成了豆腐。
鹵水這種東西,是有劇毒的,據說喝上一小口就能要了人的命。一般都會放在瓶子裏,包裹的很嚴實,放在小孩子夠不到的地方,以免被誤食。但鹵水這東西與豆漿調配好了,便沒了毒性,使豆腐成型。所以豆腐做的好不好,就看鹵水的調配量是否掌握的好。
我們家的鄰居李華山,就是祖傳的豆腐匠。和老伴兩帶著三個兒子,一直以做豆腐為生。每年做豆腐,我們把豆子泡好送去,他們做好了豆腐送回來,從不收工錢。那是人家吃飯的營生,我們也不好老占人家便宜,今年就決定自己來做。
我爸爸回來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進院子的時候,聽見鄰居李華山在院子裏大罵他的大兒子小軍,肯定又是因為小軍與下隊白明麗偷偷的處對象的事。李華山脾氣暴躁,為了這事已經打罵他兒子多次了,我爸爸本想過去看看,勸勸架,可轉念一想,那是人家的家務事,別人也不好插手。
我爸爸進屋的時候,奶奶已把晚飯做好,媽媽下班沒回家,有事去了村東頭的姥姥家。吃飯時候我爸跟 我奶奶說起隔壁的李華山,我奶奶也搖頭歎息,
“這老李,脾氣太倔,早晚會吃虧……”
……
飯吃到一半,一個小分隊員匆忙的趕來找我爸,沒等進屋,就在院子裏大聲喊了起來。
“二哥,隊長……二哥,出事了……出事了……”
我爸爸聽得出這聲音是小分隊員,看他如此的慌張,想必是出了什麽大事,趕緊放下筷子,拎起靠在櫃子上的步槍,轉身跑出屋子去。
“咋了,慌成這樣?”我爸爸問道,
“趕緊跟我走,出人命了……”
我爸爸一聽出人命了,心裏一驚。劉耀宗家枯井的骷髏頭還沒個頭緒,這怎麽又出了人命?劉家鎮平平安安這麽多年,這陣子怎麽老是出事?來不及多想,跟著那個隊員,往東跑去。
三荒子家的院子裏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幾個小分隊的隊員把守著屋門口,免得有人進去破壞了現場。我爸爸把槍交給一個隊員,進了屋子。趙村長正在屋子裏,見我爸爸來了,指著炕上躺著的人說,
“老二啊,你說這是咋滴了,咱們村這是不是犯點啥說道啊,你看著三荒子……”
我爸爸順著趙村長的手指看去,炕上趴著的是三荒子,頭朝外,腳朝裏,穿著他那間破舊的軍大衣,鞋子都沒脫,鞋上沾滿了泥土。臉歪向一側,眼睛瞪著,頭的位置已經汪了一大片血跡,裏麵攙雜著花紅的腦子,早已斷了氣。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的味道,我爸爸不禁伸手捂住了鼻子。
“我打發人給縣裏的公安局打電話了,警察說讓我們保護好現場,兩小時就到……”
我爸爸點了點頭,既然保護現場,就不能去觸碰三荒子的屍體,隻能圍著他來回的查看。
“是誰發現的?”
我爸爸問趙村長,趙村長伸手指了指蹲在屋角的劉耀宗,劉耀宗趕忙站起身來。
“老二啊,剛才我跟找村長說了,我吧,這不是前兩天因為在我家井裏發現那個 頭骨的事兒嘛,在小分隊窩了一天一宿,回家後這兩天心裏這個憋屈啊,就覺著咋就這麽倒黴,這不是今天中午,聽說這三荒子早上抓到野兔了,尋思著晚上喊劉二東、陳明亮一起到三荒子這熊他一頓酒喝,結果這一進屋,……這……他就這樣了,可把我嚇壞了……”
我爸爸點點頭,上下打量劉耀宗問道,
“那,劉二東他們倆人呢?”
“啊,劉二東膽子小,見著這場麵就嚇壞了,轉身往外跑,腳底下沒準兒,被門檻子絆倒,臉上都磕破了,陳明亮跟著他去劉振綱那去包紮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