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毛線繩引路身犯險,青草灘起火變煉獄
膽子再大的人,當麵對恐懼的時候,也有極限。當這個極限到來,堅強便容易崩潰。而最大的恐懼,卻不是見到極度詭異的事,更不是經曆什麽邪祟的侵擾,而是當你以一個第三人的角度,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看到另外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時候,我們便會迷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這樣的感覺,才是最恐怖的。
這個地洞是邪門的,當老鄭親自搖動轆轤,用吊筐把我爸爸放進四丈五尺深的地洞的時候,我爸爸發現了一個橫著的通道。順著這條蜿蜒的通道,來到一片空地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幻覺,幻覺裏的一切,亦真亦幻,甚至看到了自己也深在其中。而當我爸爸在強烈的恐懼中再次試圖點燃煤油燈的時候,煤油燈的火焰跳了幾下便熄滅,看來地洞裏的空氣已經十分的稀薄。我爸爸便趕緊順著來時的路,拚命的往回跑。
進來的時候,我爸爸帶著一團毛線,把一段綁在了吊筐上,線團揣在隨身的兜子裏。而當我爸爸順著毛線的引導,拚命的往回跑的時候,卻怎麽也跑不到盡頭。
跑了好一陣子,我爸爸早已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汗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爸爸停住腳步,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十分的安靜,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外,我爸爸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臉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發出的微弱的水珠碎裂的聲音。
我爸爸彎著腰,雙手撐著大腿喘了一陣子,慢慢的穩定下來,他忽然想起口袋裏有鞭炮,不如放兩個,一來是萬一能讓上麵的人聽見,沒準會拉動繩子,這樣拴在吊筐上的毛線便會杯拉緊,自己再順著毛線引導的方向跑,應該會更容易找到出口,二來是,或許放兩個鞭炮,便會驚走一些妖魔邪祟,給自己壯壯膽子。
想到這伸手從腰間的布口袋裏摸出一隻鞭炮,在掏出火柴,次啦啦一聲劃著火柴,眼前的空間亮了起來。仍舊還是那蜿蜒曲折的洞穴,腳下的路仍舊像來時一樣坎坷不平。
火柴的火焰跳動著,很快就要燃盡,我爸爸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跑了這好一陣子,也沒感覺到一丁點的呼吸困難,難道說剛才是自己因為害怕而產生的錯覺?還是已經跑到了空氣充足的地方?
不管怎樣,我爸爸還是在放鞭炮之前,再次劃著火柴,點著了那盞煤油燈。煤油燈的火焰跳了幾下,發出一縷黑煙,終於穩定了下來。
剛才跑的匆忙,煤油燈的玻璃燈罩歪了,我爸爸伸手扶正。然後再次拿出那兩隻鞭炮,把引信放在燈罩上方的開口。
引信次啦啦的延燒起來,我爸爸趕緊把鞭炮扔到前麵的地上。
“啪,啪~”
鞭炮的聲音清脆,順著洞穴傳的很遠。聲音在洞穴的牆壁上來回的反彈,形成奇怪的回聲。
我爸爸靜靜的聽著這聲音越來越遠,過了一會,那根毛線動了動,我爸爸知道這一定是上麵的人聽到了鞭炮的信號,在拉動那根繩子,帶動了吊筐上的毛線。
於是便在煤油燈的光暈裏,邁開步子,順著毛線的指引一直往前走。這條山洞卻如此的漫長,我爸爸啊走了好一陣子,還沒走到盡頭,眼前的毛線仍舊在地上跳躍,不緊不慢。
又走了一陣子,前麵隱約的有一片白色的光芒,我爸爸有些納悶,因為即便是剛才自己從吊筐裏離開的位置,也並不曾有陽光照射進來,那麽這白光又是什麽?
不過在黑暗的地洞裏久了,見到光亮,總是令人欣喜的,我爸爸便加快腳步往前走。眼看著離那光亮越來越近,溫度卻越來越低,盡管我爸爸已經穿著厚厚的棉衣,卻仍覺得有些寒冷。空氣中彌漫著冰雪的味道。
我爸爸伸手拉了拉衣襟,雙手抱住肩膀。兩隻手冷的有些發麻,我爸爸一手提著煤油燈,一邊走便把另外一隻手放煤油燈的附近烘烤。烤一陣子,雙手再換一換位置。
毛線繩子仍舊在不緊不慢的跳動,我爸爸又順著毛線往前走了一會兒,空氣中的寒冷漸漸的減弱,而前麵那片光亮也越來越近。我爸爸加快了腳步。
可是沒走幾步,前麵那片白光裏便傳出了一陣清脆的鳥叫的聲音,還有嘶嘶的微風吹過草叢的聲音,越往前走,聲音越清晰,我爸爸又聽到了昆蟲在草叢中震動翅膀的聲音,螞蚱蹬起後腿彈跳的聲音……
而就當這聲音越來越清脆悅耳,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爸爸聞到了一陣陣翠綠的野草的清香味道。
地上的毛線繩還在跳動,前麵是一個急促的轉彎,我爸爸啊記得這個轉彎,這便是在自己剛到井底,進度這個橫向隧道沒幾步的時候遇上的那個急轉彎,也就是說,自己就要走出這條迷宮一般的隧道,於是不禁十分的高興,腳下加快了步伐。
可就在我爸爸一閃身轉過那個急轉彎的時候,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眼前卻不是剛才下落的時候的井底,而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地上的生長著翠綠的小草,偶爾有幾株顏色各異的野花,在草叢中悄悄的開放,卻飄出陣陣清新的花香,花瓣的周圍有幾隻蝴蝶扇動翅膀悠閑的飛舞。這景色美極了,像是課本裏描述的那片世外桃源。
這裏的景色怡人,但我爸爸卻沒心思欣賞,他站在原地沒動,因為他知道這片草地,一定又是自己的幻覺,於是他低頭撿起地上還在跳動的毛線繩,往回拉了兩下。那毛線繩加快了向前爬行的速度。很快,毛線繩繃緊,離開地麵,懸在眼前那片草地的上方。
不管產生什麽樣的幻覺,這跟毛線繩卻一直是真實存在,我爸爸把繩子往懷裏拉了兩下,另一端便也拉了兩下,我爸爸不敢再拉,擔心萬一拉斷了毛線,失去了走出這隧道唯一的引導。
繩子能夠繃直,應該是離盡頭不遠。我爸爸顧不上許多,邁開步子走進這片草叢,剛走了倆步突然,腳下一拌,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這一下完全沒有防備,手裏的煤油燈摔出去很遠。上麵的玻璃罩嘩啦的一聲摔碎,燈壺裏的煤油流淌出來,被燃燒的燈芯一下子點著,呼的一下,燃燒了起來。
煤油極易燃燒,眼前這片草地迅速的被火焰吞沒,火越燒越大,我爸爸嚇的趕緊爬起身,連忙往後退去,跳回到隧道之中。
突然,燃燒的草地裏傳來了嘶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火堆裏杯燒著。我爸爸趕緊往前走了兩步向火焰裏張望。可火勢太大,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但那嘶嚎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像是有許多人都被燒著。
痛苦的哀號聲四起,我爸爸聽的心裏一陣陣的憋悶,像是有巨大的石頭壓住了胸口,幾乎不能呼吸。一股熱浪迎麵撲來,我爸爸連忙向後倒退,一個沒留神仰麵摔倒在地,頭磕在了一塊石頭上,嗡的一下,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爸爸漸漸的蘇醒了過來,眼前的大火早已經熄滅,原來鳥語花香的草灘早已變成了一個焦黑的世界。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燃燒過的味道,夾雜著一股惡臭,我爸爸知道,那一定是剛才聽到的那些深陷火海的人的軀體杯燒焦的味道。不禁一陣陣的惡心。
突然,地上的毛線繩又動了動……
我爸爸伸手去拉,那毛線繩再一次繃緊,並一下下的向前拉,力量非常的大,似乎要把我爸爸拉近這片灰燼之中。我爸爸趕緊鬆開手,可毛線的另一端是一個線團,就塞在我爸爸隨身背著的布包之中,盡管我爸爸鬆開了手,可那毛線繩卻又一次繃緊,仍舊拉扯著我爸爸向前。
那根毛線繩的力量巨大,我爸爸倒在地上,身體竟然被一下下的拉向那片灰燼。我爸爸用力的掙紮卻無濟於事。他用腳蹬住隧道的牆壁,毛線繩崩的越來越緊,甚至可以聽到吱吱的響聲。
我爸爸的身體隨著毛線繩一下下的拉緊,在滿是石子的地上拖動。尖銳的石頭劃破了他的後背,鑽心的疼。我爸爸順著那拉扯的力量坐起身,而就在他眼前不遠的地方,在那片焦黑的灰燼中間,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個子不高,頭發蓬亂,身上的衣衫襤褸,消瘦的臉龐上,肌肉糾結在一起。也正是他,雙手正抓著那根毛線繩,一下下的,用力拉扯……
“王革命……”
我爸爸認出了他,他正是失蹤了大半年的王革命!
看到了王革命的這一刻,我爸爸的心情十分的複雜,說不清是同情、傷感還是恐懼,也正是這樣複雜的心情,讓我爸爸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身體正被王革命用那根毛線繩一下下的拉向那片被火燒過的滿是灰燼的草地,那片滿是焦黑的好似地獄一般的草地。
後背杯石子劃破的地方還在疼痛,相信已經在流血,而我爸爸卻好似失去了知覺,兩隻眼睛呆呆的望著眼前的王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