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最近付茉發現了她同桌的一個秘密。
他總是上課偷摸吃東西,花花綠綠的一把,一天吃好幾次。她不好意思問他吃的啥,但是每次他吃東西她都幫他打掩護。
在她又一次左瞧右看的給他打掩護時,終於光榮的被老師拎起來。
「付茉,偷偷摸摸幹嘛呢?」
「額,沒,沒幹嘛。」
她做賊心虛,瞟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同桌。
紀衍低著頭,頭頂的一個旋還立著一根呆毛,被窗外的風吹得悠悠晃。
「上課好好聽課,別總想些有的沒的。」講台上的女老師盯了她一會招招手,讓付茉坐下了。
「是,老師。」
坐下后,她斜眼看了一眼紀衍的桌子底下,他已經吃完了東西。
過了一會,紀衍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謝謝」,付茉拿過紙條,在底下寫了三個字,「不客氣。」然後把紙條遞了回去。男生沒再寫什麼東西,把紙條塞進了桌子里。
付茉低頭一邊聽課一邊寫筆記。其實她寫的筆記要是被老師看見,氣的鼻孔冒煙,字還算工整,但是知識點記得亂七八糟,讓她從小到大所有老師頭痛不已。
不一會,紀衍在桌子底下戳戳她。
「嗯?」
男生伸了一隻手來,她伸手去接,一把糖灑在她手裡,有五六顆,都是水果糖。
「哎!」
「噓,給你的。」
男生看看她,眼睛亮閃閃的。
付茉把糖塞到桌子里,又拿了一顆橘子味的吃了。她不喜歡吃橘子,因為覺得扒皮手會黃一周。
橘子味在嘴裡散開,甜膩膩的。
「付茉,吃什麼呢你!」
女老師尖著嗓子一聲喊,給付茉下了一大跳,橘子糖在嘴裡嘰里咕嚕轉了一圈。
「吃的什麼?」女老師走到她桌子前,盯著她,付茉覺得那眼神要把她給吃了。
「橘子糖。」
「好啊,剛才看你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就想吃了?」
這可天大的冤枉,付茉在心裡給自己唱了一出竇娥冤。
「哼,平時學習馬馬虎虎,現在卻學會上課吃東西了,這麼愛吃,下課給全班都買一份!」
女老師轉身走回講台,斜眼白了她一眼,讓她把糖吐了,站半節課。
哎,這星期的的零花錢沒了。
後半節課坐下后付茉乾脆不寫筆記了,拿一張紙算算自己這周的零花錢還能剩幾分的時候,發現旁邊的男生在歪頭瞧她。
付茉平時學習馬馬虎虎,但是人緣不錯,跟班裡的人都能扯幾句,唯獨這個男生她沒怎麼說過話,不是他不好接觸,實在是這人打開學就請了半個月假,實在見不到他老人家真容。
付茉趴在桌子上也瞧他。這人長得挺白凈,皮膚白的晃人,劉海有些長,遮了一半眼睛。
倆人對視一會,付茉發現他在對自己說話,但是她什麼聲音都沒聽見,這人在打口型。
她盯著他的嘴,瞧了好幾遍,眉毛都擰成川字,愣是啥意思也沒看明白,就看出來這人牙挺白。
無奈,男生笑笑,扯了一張紙出來,寫了幾個字遞過來。
「糖我替你給。」
付茉撇撇嘴,沒說話。
付茉沒回他,把紙翻個面,背面寫著「謝謝。」和「不客氣。」她就在下面空白上畫畫。
男生拿著卷子聽課,倆人一句話也沒有了。
第一節下課鈴響的時候,付茉伸了個懶腰。
旁邊的紀衍同學已經出了班級門,付茉從書包里拿出早上買的小米粥,戳了吸管開始喝。
問前面的張佳玉借了昨天的作業開始抄。正在她忙的不亦樂乎時,她同桌回來了。一個超市購物袋放在了她桌子上。
她抬眼一瞅,裡面是一兜子水果糖。
付茉拿著袋子顛了顛,沖紀衍呲牙一笑「夠意思」。
等付茉抄完了作業去給大家發糖的時候,紀衍抽出了付茉上課畫畫的那張紙,上面畫著一個虎背熊腰的母老虎,站在講桌前面張嘴吃人。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把畫夾進了自己的書里。
這一上午課付茉上的馬馬虎虎,她聽半節課,玩半節手指,要麼就是在桌子下面看小說,有意思的地方笑得人直抖。
中午吃飯的時候,人都陸續去了食堂,付茉沒去,她偉大的母親會給他送來獨家秘制營養午餐。等她接了老媽送來的愛心午飯回班級的時候,紀衍也在。
他拿著個保溫飯盒正在把飯菜一樣一樣擺桌子上。
「巧了。」
「是啊,巧了。」紀衍沖他笑了笑,眼睛彎彎的,眉毛也彎彎的。
她掃了一眼他的菜,都是炒青菜,綠油油的一片。這人居然不吃肉,嘖嘖,人生無趣啊~
付茉把自己的飯盒打開,把紅燒肉和糖醋排骨拿出來,和紀衍的菜擺成一排。
「這麼清淡嗎,一起吃吧。」
「好啊。」
付茉瞅著他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嘴裡,心說這人不會不好意思的嗎?
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四份菜。付茉擦擦嘴,別的不說,紀衍這兩道炒青菜味道真不錯,就她這種肉食動物都吃的不亦樂乎。
「你媽媽手藝真不錯。」
「還行吧。」紀衍看著她「你媽媽手藝也不錯。」
停止了商業互吹活動后,倆人把保溫盒收起來,吃完飯的張佳玉也蹦蹦跳跳的回來了。
「哎,茉茉,今天食堂的口水雞難吃的不行,酸死人了。」張佳玉扭頭和她說話「你可真好,天天能吃老媽做的飯,我媽天天忙的我都見不到她人影。」
「那我回去跟我媽商量商量,你認我媽當親媽,我給你媽當閨女。」
「去去去,凈扯。」張佳玉伸脖子到付茉耳邊「你這個同桌怎麼樣,被你折騰完了吧。」
付茉抬手在她頭上彈了一下「張佳玉同學,欠我一頓冰糕打算什麼時候請啊?」
「哎呦,請請請,今天放學就請。」
倆人說話的時候,付茉注意到旁邊的那位又開始吃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了。她看他吃了三次才結束這次進食活動,忍不住有點好奇,他倆同桌已經一周了,他每天都吃,啥東西這麼上癮啊。
「你午飯沒吃飽?」
「嗯?」
「額,你吃的那些是什麼東西啊,我看你每天都吃?」
「是葯。」
聽他這麼直白的回答,付茉腦子一下沒轉過來。
「你,你吃這麼多葯?我去,你咋……」
「噓,這是個秘密。」
付茉看著他,天天活得挺好的,怎麼看也不像病的要吃這麼多葯的樣子。付茉沒說話,就直勾勾看著他。班級里有點吵,吃完飯回來的人都在吵吵嚷嚷的,但是眼前這個男生總是安安靜靜的,和周圍格格不入,他怎麼了,為什麼吃這麼多葯?
付茉回過頭不看他,盯著自己桌子上的英語課本封面發愣。
「嚇到了嗎?」紀衍戳戳她的胳膊「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你怎麼了?」
「一點小病啦,沒事的,你別害怕呀。」紀衍伸手摸摸她的頭「膽子還挺小的。」
「你騙人。」
紀衍有點詫異,付茉直直瞅著他。女孩子長得挺清秀,眼睛大大的,額前碎發被吹到臉上,馬尾辮也直飛,紀衍覺得她的頭髮好像吹到了自己臉上,有點痒痒的。
倆人兩節課沒說話,紀衍還是拿著卷子聽課,付茉在桌子里看小說,桌面的數學卷子從英語課擺到了歷史課。
最後一節課,紀衍遞過來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放學有空嗎?」
付茉回他「怎麼,要約我?」
紀衍回她「嗯。」
付茉癟癟嘴,給張佳玉遞了紙條,取消了晚上的請客活動,順便讓她放學先走吧。
「去哪?」
倆人站在學校大門口,紀衍推了自己的自行車出來。
「上車。」
「讓病人騎車帶我,這可不是我的作風。」
「你會騎嗎?」紀衍笑著說。
別說,付茉真不會騎車,小時候學這東西跤沒少摔,車沒學會,還有陰影了。
付茉老實坐上了後座,她怕摔,緊緊抓著紀衍校服外套。
前面的紀衍嘴角勾了一抹笑,騎車向東去了。
學校東面隔著兩條街是一條「蛋糕街」,這雜七雜八能開了八九家蛋糕店。
紀衍在一個咖啡店門口停了車,付茉跳下車,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腳,抬頭一看,這家咖啡店叫「印記」,門上掛了一個鈴鐺,下面拴著一個太陽花笑臉。
紀衍開門進去,付茉跟在他身後。
「小衍來了。」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得挺好看,就是妝化的挺濃。
「嗯,來了。」
「這是,你同學吧。」女人看著付茉笑呵呵的說。
「姐姐好。」付茉也笑呵呵的跟女人打了招呼。
這聲姐姐估計是讓女人高興了,笑得和一朵花一樣。
「芸姐,還是老樣子。」
紀衍點了東西,拉他去床邊坐下了。
「好了,交代吧。」
紀衍瞧她抱著胳膊的樣子,覺得自己像個犯罪嫌疑人,他有點想笑。
「我得了癌症,很久了。」
付茉有心理準備,但聽見他親口說的還是忍不住心裡擰緊了。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身邊的人得病,害怕癌症,害怕身邊任何人離開,怕他們像爸爸多年前一樣,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見了。
「沒事的,我這不還是好好的。」
紀衍語氣越是輕鬆,付茉心裡擰的就越緊。
紀衍伸手摸摸她的手,有點涼。
這時芸姐把蛋糕送來了,還有兩杯咖啡,紀衍把手縮回來。
「來嘗嘗,我剛搞出來的新口味。」
付茉看著紀衍,紀衍沖她笑笑,付茉也扯了個微笑出來。紀衍給她打口型,這回付茉看懂了,他說「真丑」。
付茉乾脆不理他,一直和芸姐說話,紀衍就坐旁邊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她們說話。
「小衍小的時候就這樣,也不愛說話,別人家小孩逗一下就樂,就他,直勾勾看你,也不笑也不哭的。」芸姐坐在付茉身邊,身上有股咖啡香味。
「他總帶同學來我這坐坐,看你們這群小東西,我都覺得自己年輕好幾歲。」
芸姐孜孜不倦地說,付茉就在旁邊樂呵呵的聽。芸姐嘴說個不停,說了好些紀衍小時候的事,就差把他穿紙尿褲時候的事說出來了。
「你可不知道,小衍平時不愛說話,可這小子悶著壞呢……」
「芸姐,來客人了不去招待一下?」終於紀衍聽不下去了,再由著雲姐說下去,怕是自己今天都沒臉見人了,他非常感謝進門來的那幾個人。
芸姐伸頭一瞅,來了一對情侶,她趕忙去招呼了。「你倆慢慢聊,我去忙了。」
芸姐一走,付茉和紀衍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了。
他倆對著樂了好一會才停。「沒看出來,紀衍同學平靜的外表下,還有這麼多秘密。」付茉瞅著笑得東倒西歪的紀衍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紀衍支著沙發坐直了「你要想聽還不如我跟你說,芸姐嘴上沒個門。」
「好啊,那你就說說都帶誰來這了吧。」付茉往後倚在沙發上,睜著一隻眼睛看他。
紀衍一下就樂了「那還真挺多的,怎麼說也有個二十來號吧。」
「是嗎,那你還真是交友廣泛呢。」付茉乾脆不看他,吃起了桌上的蛋糕。
芸姐做的蛋糕看著賣相就不錯,吃起啦也不膩,香香軟軟的,有奶香味,還有點咖啡味。
「逗你的,沒那麼多。」紀衍笑眯眯的看她。
「真的?」
「嗯,都是男生,只有你一個女孩子。」
「……」
氣氛突然陷入尷尬,紀衍有點後悔自己嘴太快,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這嘴是跟雲姐學壞了嗎。付茉乾脆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埋頭吃蛋糕,紀衍就埋頭喝咖啡。
「蛋糕挺好吃的。」付茉打破了尷尬氣氛。
「你喜歡,一會讓芸姐打包一份。」
「你和芸姐……」
「她是我二叔的閨女,從小就和我媽親,後來畢業就在這開了個咖啡店。」
「也是,芸姐這麼有意思,可不像你這個悶葫蘆。」
「付茉同學,言過了啊。」
倆人對著一通笑。倆人聊天里,付茉沒問紀衍的病,但是他卻並不在意。
「我五歲就確診了癌症,大夫說我活不了兩年,但是沒想到我能挺這麼久,我自己也挺意外的。」
「難受嗎?」
「還行,我都習慣了,現在好多了,這不,都能跟你出來喝咖啡了。」
付茉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沒說話。
「我送你回去吧,挺晚了。」
「嗯。」
芸姐拉著付茉又說了兩句,還給她了一袋打包好的蛋糕,這才放了他們走。
坐在紀衍自行車的後座上,付茉抓著他的校服,看他的後背,明明現在還好好的人,怎麼就得病了。
太陽剩了半張臉,9月份的晚風涼絲絲的,付茉一路給紀衍指路。到了家門口,付茉跳下車,回頭看紀衍。
「怎麼,捨不得我走啊。」
「滾蛋吧你。」
「走了。」
付茉沖他揮揮手,看著他騎車慢慢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