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瀛妖花 209、視死如歸

  報春鳥發出的是緊急撤退命令，按照規定，上官雄接到命令後，不僅必須立即離開，而且不能在武漢逗留，更不允許與報春鳥或者曹副部長接頭，必須直接趕到新四軍五師的駐地，再由交通員護送到延安去。如果說自己有立即情況和申辯的機會，他也不會斷然拒絕執行撤退命令，問題是他如果撤退，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上官雄清楚，不是掌握到確切的情報和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組織上是不會突然下達這樣的命令的。但他的判斷，卻是組織上了解的隻是表麵現象，並不清楚鬼子內部錯綜複雜的關係，更不清楚自己完全有把握利用這些矛盾，以達到繼續潛伏下來的目的。何況，他認為青木靜子已經完全信任並且依賴自己了，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撤退。


  當然，他並不清楚，在這區區的三天時間裏，通過井上日昭和他的人，土肥原已經基本上掌握了武漢的情況，而青木靜子也完全不同於鬆本伊代和守田菊子，她不僅是個鐵杆的軍國主義分子，更是個孤情寡義的女特工，除了生死攸關的利益外，她是絕不會陷入男女之情的泥潭中，在這近兩年多的時間裏，上官雄還真的被她那卿卿我我的柔情所蒙蔽，甚至覺得與鬆本伊代和守田菊子相比，她是對自己最不具威脅的人。


  再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守田菊子，按照她提供的線索，通過電話局和聯絡部的電訊處，他已經發現了蛛絲馬跡，尤其是得知守田菊子分別給高田和左近允尚都打過電話，他覺得這兩個人不僅是她借以打擊古賀的人選，更重要的是她可能就被這兩個人中的一人救走。


  守田菊子已經失蹤了四天，上官雄看到自己並沒出現危險，就證明守田菊子沒有出賣自己，那麽，她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陰謀失敗後，高田或者左近允尚已經對她進行了殺人滅口；另外一種可能是，她在這兩個人其中的一人那裏養精蓄銳。土肥原已經來到武漢第四天了，但卻沒有絲毫的動靜，那就證明守田菊子還在等待，如果這個時候自己能夠找到她，說不定真的能夠把她策反過來。如果有了她的支持，自己在武漢立足，最後設法通過鬆本伊代調到華北去，也就順理成章。如果自己這一走，深處猶豫之中的守田菊子可能就會抖出鬆本伊代，而植田雄夫婦也難逃厄運，那樣的話，就等於自己的組織被鬼子徹底清除。


  所以，他不想執行這個撤退的命令。


  曹副部長聽到他放下電話後，不知道他是撤退還是不撤退，於是立即向潘先生發去電報，把此事作了匯報。潘先生得知這一情況後，並沒有表現得十分氣憤，因為他知道，上官雄隻是不忍放棄麵前得之不易的局麵，卻不知道此刻有多危險。靜下來想想，潘先生覺得如果換成是上官雄，除非是自己感到了絕望，否則，也不會憑上級這一紙命令就匆匆撤退的。他立即給曹副部長回電，讓他們做好兩手準備：一是除了報春鳥和曹副部長外，其他同誌暫時撤出武漢，而報春鳥和曹副部長也要中斷與上官雄的聯係，並且取消所有上官雄知道的聯絡點，包括通知曾玲轉移，以防萬一；二是隨時關注上官雄的情況，隻要他被逮捕，不過結果怎樣，都必須立即通知植田雄夫婦撤退。而報春鳥和曹副部長，也必須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

  最後，潘先生說道：我們應該信任上官雄同誌，但不能讓整個組織冒險。


  因為情況突變，原本計劃讓二排長、三排長以影子殺手的手法實施的行動，隻好暫時被擱置，但曹副部長卻沒有完全按照潘先生的指示辦，在撤退其他人員和撤銷其他聯絡點後，他依舊守在威爾遜總統路的那間布店裏。


  報春鳥按照潘先生的指示，讓其他人都撤離後，也回到了布店。


  “怎麽回事，”曹副部長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報春鳥平靜地說道：“潘先生說得對，我們不能讓整個組織冒險，但也不能讓上官同誌孤軍作戰。”


  曹副部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從事敵後工作的同誌們，表麵上看起來波瀾不驚，但卻也是蕩氣回腸。什麽也別說了，我們分下工吧，我在這裏等待上官雄的信息，你負責繼續發動群眾，隨時準備迎接更殘酷的鬥爭。如果萬一我被捕了，你必須立即撤退。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熬得過鬼子的酷刑。”


  報春鳥笑道：“曹副部長，我已經做了妥善的安排。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熬得住鬼子的酷刑，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刑具，能夠改變我們心中的信念！”


  “對了，通知曾玲轉移了嗎？”


  報春鳥搖了搖頭：“她不同意轉移，一是他相信上官雄，二來，如果毫無理由地轉移，她怕引起槐樹樁的懷疑。”


  曹副部長點頭道：“在鬼子和國民黨頑固派的雙重壓力下，她能夠如此堅定不移地相信一個共產黨人，真的很不簡單呀！對了，她是否已經摸清軍統新的特別行動組的情況？”


  “沒有，她隻是受槐樹樁單線領導。另外，她打算進一步核實槐樹樁是不是老劉頭被我製止，我擔心弄巧成拙。”


  “你是對的，軍統對曾玲也不是完全已經放心了，她的任何不當舉動都可能引起他們的懷疑，我們以後也盡量少與她聯係。”曹副部長想了一下：“另外，你還要繼續發動群眾，爭取找到守田菊子的藏身之處，以幫助上官同誌度過難關。”


  “放心吧，我這就去。”


  上官雄思考了半天，最終決定主動去見土肥原。


  拒絕執行組織的撤退決定後，他知道一定會很快得到組織理解的，但他也清楚，按照規定，其他同誌肯定已經全部撤離了武漢，這對於他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因為他反而可以輕裝上陣，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穿好軍裝後，他就出了門，朝路口邊的黃包車招了招手，黃包車夫立即拉住黃包車跑到他麵前。


  “太君，請問您上哪？”


  “老國民政府的中央銀行。”


  黃包車夫一怔：“太君，您說的是……”


  “後來的皇軍海軍特務部你知道嗎？”


  那黃包車夫誠惶誠恐地說道：“對不起，太君，小民剛從鄉下來武漢不久，隻知道太君們新編的街區號，不知道過去的老建築。”


  “那就到77街區吧。”

  “是，太君，您請坐好。”說著，黃包車夫撒開腳板就飛跑起來。


  本來，從上官雄的公寓到老海軍特務部大樓，直接從大路走要十多分鍾，如果抄小路的話，最多也就七、八分鍾，穿過一個路口後，黃包車夫突然把車拉進旁邊的小巷，沿小路直插過去。


  上官雄看了前麵的道路一眼，說道：“你居然還知道這條小路，真是難得。”


  黃包車夫邊拉車邊說道：“太君，這路近，但顛簸，您老坐穩了。”


  這條小路不僅顛簸，而且很窄，窄的連兩個稍胖一點的人，都不能肩並肩地走著。而此刻，正有兩個人肩並著肩迎麵而來。


  準確地說，他們是站在那裏，堵住了黃包車的去路。


  黃包車夫立即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上官雄：“太君，您看，前麵有兩個人擋住了去路。”


  上官雄頭也不回地說了句：“大概後麵的來路，也被人堵住了吧？”


  黃包車夫說道：“是……的，後麵還有兩個人，那……怎麽辦？”


  “你說呢？”


  “我？”


  “是呀，路是你選的，你一定有辦法。”


  黃包車夫盯著上官雄，希望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麽，結果什麽也沒看出來。


  “我看隻有這樣了！”說著，黃包車夫突然推起黃包車手柄，企圖摔上官雄個四腳朝天。


  黃包車頓時向後倒去，但上官雄卻向前躍起，他的雙腳正踩在黃包車夫的肩膀上，擋在前麵的兩個人同時拔出了駁殼槍，而堵在後麵的兩個人同時擲出了掌中劍。


  “啪啪”兩聲槍響，倒下的卻是擋在前麵的兩個人，他們在仰麵跌倒的瞬間，彼此不可思議地對望了一眼。在井上公館裏，他們是以出手快著稱的快槍手，但卻慢了上官雄半拍，而恰好是這個半拍要了他們的命。


  “哢嚓”一聲，上官雄雙腿夾住黃包車夫的脖子，在空中一轉身，黃包車夫的脖子就斷了，讓過那兩把掌中劍後，上官雄回手又是“啪啪”兩槍，堵在後麵的兩個人也應聲倒下。


  吃過午飯後，土肥原與青木靜子一道，剛剛回到原海軍特務部的辦公室裏，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兩聲槍響。


  “這個井上日昭，唯一的特點就是辦事雷厲風行。”緊接著，又聽到了兩聲槍響，土肥原一怔，他望著青木靜子，問道：“這個上官雄真的很厲害？”


  青木靜子答道：“老師，我隻能這麽跟您說，上官雄我見過，他是不是真厲害我不清楚，但他如果真是那個影子殺手的話，那麽他確實很厲害。而您剛才說的上官雄想必是指宮本隆義，我要說的是，他如果是上官雄就無須多言，如果不是，他也絕不比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遜色半分。”


  土肥原和青木靜子都是個中高手，如果隻聽到前兩聲槍響，不用問，他們都知道一定是上官雄著了井上日昭的道，但隨後又想起了兩聲槍響，他們就明白，假如真的是井上日昭的人在行動，那麽死的一定是他的人，因為對付一個上官雄，用不著開四槍，也不會先開兩槍，再間隔一會又開兩槍。

  “看來，你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是上官雄？”土肥原問道。


  “曾經，我幾乎對他上官雄的身份確信無疑，但結果他卻能夠證明是我錯了。守田菊子也懷疑過他，但結果我發現，宮本隆義幾乎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土肥原搖了搖頭：“也許井上是對的，你不會因為任何男人背叛自己的國家，而守田菊子卻不一定，我想，正因為她表現出的這個‘不一定’，卻能更加容易地迷惑敵人。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她一定完全掌握了這個宮本隆義的全部情況，甚至在你發現她的時候，是她看到A解決計劃失敗之後，正準備孤注一擲地打進宮本隆義背後的組織，而你卻因為一己私利破壞了她的計劃。”


  冷汗，立即從青木靜子的脊背上冒了出來。


  土肥原走到窗口，遙望著槍聲傳來的方向，不無感慨地說道：“知道嗎？你和守田菊子，不僅是我情報生涯，也是我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你們的存在，讓我感到事業的成就感和人生的快感。你比她漂亮，她比你聰明。如果把你比作是一把笑裏藏刀的利刃的話，那麽，她就是一潭深不見底的秋水。和你相處的男人，會越來越警惕，而和她相處過的男人，最終隻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淹沒。可惜呀，我沒料到古賀那個混蛋居然把你們倆弄到一塊來了，而我又沒及時讓你們聯合在一起，才造成如此被動的局麵。”


  “對不起，老師。”


  “錯的是你，但責任在我，也在於我們因為節節勝利而滋生的驕氣，在太平洋戰場上皇軍正處於相當的困境之中，我們應該及早從中國抽身，把更多的精英抽調到東南亞或者歐美去才對。”這時，土肥原看到上官雄出現在樓下的大門口，於是對青木靜子說道：“嗬，這個宮本隆義不請自到，你下去帶他上來。”


  “老師，您……”


  “井上日昭說得對，如果不能重用，我必須親手殺了他！”


  “是！”


  青木靜子知道，對於上官雄來說，今天與土肥原的見麵，將是關乎生死的一道坎，本來，她並不在意上官雄的生死，因為土肥原剛才那番把她與守田菊子比較的話，多少令她有點不服，現在，她並不希望上官雄死，至少不要死得這麽快，她想，如果上官雄還有什麽秘密的話，她也一定有能力知道。


  從門口把上官雄接進來後，走到過道裏時，青木靜子低聲問道：“等會見土肥原將軍，你知道對於你來說，將意味著什麽嗎？”


  上官雄望了她一眼：“你沒對他說，你已經愛上我了吧？”


  青木靜子白了他一眼：“即使我說了，他也不會相信。”


  “為什麽？”


  “因為你長的太帥了。”


  上官雄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麽？”


  “他不會象古賀司令那樣，再送你安全套了。”


  “別怪我沒警告你，等會你見的並不是古賀。”


  “我不是還活著嗎？”上官雄笑道：“我想，我會繼續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