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第一節噙淚探娘隻報喜 爺們顯擺暗較
書接上回
春蓮嫁進黃家沒幾天，就已看出黃家人麵上一個比一個客套，心卻隔著一堵牆，對誰也不掏心窩子相處，隻要一碰麵，眼神哪也不瞅，專往腳上掃，三句話裏有兩句半說的是腳，還總愛拿話敲打人。尤其白鳳嬌，一會貓臉一會狗臉，全由著性子來，說話尖酸刻薄，還總愛打聽是非，搬弄是非。春蓮打心眼裏不喜歡她，但明麵還得笑著臉，這叫多摘花少栽刺，惹不起咱躲得起。大嫂鄭淑芬文文靜靜的，說話不緊不慢，斯斯文文。對春蓮始終不冷不淡，沒事就在自己屋裏彈古箏，練書法，家裏大事小事從不探聽，也不得罪人。
春蓮是鄉下長大的，沒見過古箏，每次聽見鄭淑芬屋裏傳出的古箏樂很是敬慕，加上看見正堂牆上掛有她寫的字，知大嫂琴棋書畫都懂，心裏很是羨慕，心自然就貼近一層。盡管鄭淑芬極少跟她說話，有時還是想跟她嘮嘮嗑。
春蓮心眼實誠藏不住事，在黃家生活不習慣，常想娘，想桂奶奶，想回家看看，可事來黃家道喜的人一撥接一撥，絡繹不絕，這些人其實道喜是假，想看春蓮的腳真。
春蓮也不傻，身邊有百伶百俐的梨花照顧和提醒，在人前盡量不讓雙腳露出來，即使走路也是用腳尖頂著裙擺，把腳藏得妥妥的。這樣一來，不管是真蓮癖，還是假蓮癖，看不見春蓮的腳，再往黃家跑顯然無趣。漸漸的；黃家清靜下來，春蓮才鼓氣起勇氣對黃安仁道：“爹，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我娘。”
黃安仁沉吟片刻，道：“是該回娘家看看了。這段日子家裏來往的客人多，把你回門子的是給耽擱了。”黃安仁問春蓮打算什麽時候回娘家？春蓮道：“明天。”
“在家多住幾天，陪陪你娘。她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黃安仁說著，拿出十個大洋給春蓮，道：“去櫃上挑兩截上好錦緞帶回去，算是我一份心意。”
春蓮在梨花陪伴下，到櫃上選了兩截素色絲綢料，秤二斤上好煙葉，二斤綠豆糕；翌日坐馬車回娘家。
餘大腳見春蓮回來了，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雙手捧著春蓮臉蛋，心痛道：“才一個多月沒見，你怎麽瘦成這樣，是不是黃家待你不好？”
“沒人虧待你閨女，是我想娘想得晚上睡不著覺。”春蓮嘴上打趣，淚水往肚子咽。不敢把黃嘉麟欺負她的事告訴餘大腳，更不敢說公公黃安仁玩她的腳。
餘大腳不是春蓮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淒苦，以為是在黃家不習慣，想娘家想的吃不下飯，才瘦得脫型。餘大腳將春蓮摟在懷裏，不住嘴地開導道：“你已經嫁進黃家，不能總惦記娘，夫家才是你依托一輩子的地方。”
桂奶奶聽說春蓮回來了，高興得拎著蘋果幹、桃幹和榛子，踩著一雙銀蓮來看她。推門進屋把手裏東西一放，伸手將春蓮攬在懷裏，激動得老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以為你三天能回門子，我和你娘包了你最愛吃的韭菜盒子，結果左等你沒回來，右等你沒回來。”
“黃家客人多我走不開。”春蓮解釋著，瞅著桂奶奶長有幾顆褐色斑點的臉，道：“奶奶；我想你。”
春蓮聲音哽咽著。
“不哭，不哭。”桂奶奶忙用手幫春蓮抹去眼淚，心裏有許多話想說，最終還是忍住，道：“有一個多月沒給你洗腳，今兒讓奶奶好好給你洗洗。
桂奶奶扭臉問餘大腳道：“爐子上有沒有熱水？”
“有。”餘大腳說著端來一盆熱水。
桂奶奶拿個小木凳坐在炕邊，脫掉春蓮腳上蓮鞋，扒下襪子，鬆開裹腳布，瞅著白白淨淨，肉疙瘩似的腳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牙齒咬傷的痕跡，心痛得直掉眼淚。嘴上念著阿彌陀佛，心裏道：“姑爺夠狠的。”
春蓮見桂奶奶一直捧著她腳丫看，知道瞞不住了，趕緊往回縮腳丫。
“唉！”桂奶奶輕歎一聲，吐出一口濃濃濁氣，對春蓮道：“有的男人就是不知心痛自己女人。不過咱也別輕待了自己，更不能虧待了這雙腳，否則人家憑什麽八抬大轎抬你進家門？”
“我才不稀罕進黃家呢。”春蓮極想說說肚子裏的委屈，，又恐桂奶奶擔心。她沉默許久，挑輕避重地對桂奶奶道：“黃家規矩特別大，男人說話女人不能插嘴，吃飯也不能同桌，要等男人快吃完女人才能吃。”
“這規矩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黃家是大戶人家，當然會守規矩。要不然怎麽會說規矩出大家呢。”
春蓮沉默片刻，道：“以後我若當家，就把就把男女不同桌的規矩改過來。”
“可不敢這樣想。”桂奶奶告誡春蓮趕緊打消念頭，俺們是女人，男人才是一片天。
桂奶奶和春蓮邊說話邊拾掇腳。
餘大腳等春蓮腳拾掇利索，將做好的飯菜端上炕桌。
春蓮聞著飯菜散發的誘人香味，饞得流出口水，伸手抓一塊大蔥炒雞蛋放進嘴裏咀嚼，道：“娘炒的菜真香。”
“多大了還下手抓著吃，這有筷子你不會使。”餘大腳假裝嗔怪，把筷子遞到春蓮手裏。
“多吃點，吃得飽飽的。”桂奶奶說著，用筷子不停往春蓮飯碗裏夾菜。
吃完飯，桂奶奶邊吧嗒吧嗒啄著大煙袋，邊和春蓮說話嘮嗑，一直嘮到夜深人靜，月亮殘缺地掛無星的夜空。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打破夜的寂寥。餘大腳鋪好褥子，催促桂奶奶和春蓮快點睡吧！時候不早了，有什麽話明兒再說。
桂奶奶躺在炕上，聽著春蓮輕微鼾聲，想著她傷痕累累的腳，輾轉難眠。
公雞報曉，天空泛出魚肚白。一宿沒睡的桂奶奶趿鞋下炕，輕手輕腳，走出土牆小院，回家給觀音菩薩上一炷香，盤腿打坐，手數佛珠，嘀嘀咕咕念了一陣大悲咒，從雞窩裏抓出報曉的大紅公雞，拎到餘大腳家，讓已經起床的餘大腳把拾掇出來，中午燉黃蘑給春蓮吃。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兩天過去了。春蓮不敢在家久呆，吃了午飯就惦記回黃家，免得回去晚了又要看臉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