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上最硬的軟柿子
鬆陽子羽化的時候已經八十九歲高齡,卻依然是頑童心性,要說奇怪的事,這老頭兒幾乎每天都做,要不然徒弟們靜室為啥會離他的那麽遠。
但對馮玄麽,這老道卻是再正常不過了,起碼馮玄覺得很正常。
他一不打二不罵,甚至從未逼過馮玄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馮玄不想習武,行,不想修道,行,不想吃飯,行……
就連馮玄想娶宋蘆兒,他也隻是好言相勸,從未動過手中的鐵如意。
馮玄真是想不起來,師父對他做過什麽奇怪的事。
小道士出了山洞,就在三元觀裏晃悠,從三官殿走到老君閣,從老君閣走到天地殿,護觀大陣來回穿梭七八次,最後還是想不起來。
他決定進天地殿看看——奇怪的事想不起來,沒準兒是奇怪的東西呢?
三元觀最奇怪的東西,都在天地殿裏。
天地殿的主殿供奉著皇天與後土兩位大神,皇天亦即昊天,昊天亦即上帝,全稱昊天上帝;至於後土麽,便是後土伯母啦,全稱後土皇地,與皇天對應。
這二位,乃是道門供奉的最高神祇之二。
天地殿側殿,左邊是藏書閣,右邊則是靈寶閣。
顧名思義,藏書閣藏著無數道門典籍;而靈寶閣,則放著各種神兵利器法寶藥材。
靈寶閣東西不多,但件件都是人間至寶,不過對馮玄而言,僅僅有些奇怪罷了。
“唔……這個,是大夏麻雀刀。”馮玄費力巴哈將一柄跟他差不多高的大刀拎起來,打量著上麵的銘文。
“也不知道郎道玄師兄是怎麽說服赫連勃勃將這刀給他的,我猜可能是物理說服。”他自言自語。
朗道玄乃三元觀內部公認的武功第一,要想說服赫連勃勃,應該難度不大。
隻可惜,這位疑似已超越一品聖人境界的武道宗師,前年冬天羽化時,才六十一歲。
想起郎師兄,馮玄心裏又後悔又愧疚,打從五歲起,朗師兄就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麵要教他習武,可他沒答應。
早幾年跟他學學那手飛劍術,現在何至於被宗綺堵得不敢出門。
罷了,現在也不錯,起碼石洞中那位賢叔父,乃是師兄都佩服不已的高人。
放下大夏龍雀刀,馮玄又轉向一個木架,那上麵放了兩個盒子,其中一個他知道,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
嗯,師父說,這是河山盤。
師父還說,河山盤什麽什麽,如此如此,那般那般,說了很多,馮玄全沒記住,他隻記得這東西,可以指路。
河山盤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木頭做的方木盤,木盤上有小如黃豆的山川,細如發絲的河流,甚是精致。
而它最好玩的地方,在於隻要念一段咒語,然後說出一個地名,上麵的山河就會發生變化,將你想知道的地方巨細無遺地呈現在眼前。
凡九州大地,從不出錯。
當然,馮玄也就在道觀裏玩玩,還沒拿出去驗證過,若是有機會的話,他當然不會錯過。
至於另外一個盒子,他也很想知道裏麵是什麽,但從小到大,嚐試無數次,他都沒能把盒子打開。他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弄了整天都沒能打開這盒子,最後賭氣地將盒子扔下了後山懸崖,結果第二天,盒子又出現在架子上。
盒子裏的東西當然很神奇,但馮玄打小見多了這種事情,倒也沒拿它當回事。後來他也曾用火燒過,用水澆過,還在葛丘師叔修煉雷法時偷偷扔過去讓雷劈過,然而盒子依舊完好無損,那顆鐫刻其上的龍頭,依舊睜著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無情地嘲笑著他。
將盒子取下,馮玄二話不說扔在地上,先跳上去一陣猛踩,又拖來大夏龍雀刀一陣猛剁,這才將其拿起,捧在手上仔細端詳。
這廝仍是完好無損。
“觀裏就我一個道士了,你還不肯讓我看?”對著盒子,馮玄憤憤地道。
說著他賭氣似的去掀盒蓋。
啪嗒!
居然開了!!!
開了!!!
馮玄激動得鼻涕冒泡。
盒子裏麵,明黃色的綢緞之上,躺著一截枯枝,一截拇指粗細的枯枝,一截前臂長短的枯枝。
枯枝不算很直,表皮斑駁,卻無剝落,大概因為放得太久,樹皮上浸出很多黑點;枝幹中部微微彎曲,三分之一處還有個節,看著跟屋外遍地的樹枝沒什麽區別。
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一截枯樹枝,一定有古怪。
馮玄緩緩伸出手去,想要拿起來看看,手指接觸到枯枝的一刹那,他渾身一抽,發出一聲慘叫。
燙!
太燙了!
這……這樹枝是岩漿做的麽?
還沒等馮玄再次查看,灼燒的痛感便從指間蔓延開來,眨眼間遍布全身。
“啊——”馮玄翻滾在地。
燙,渾身上下像是被岩漿包裹一般,他甚至能感到血肉在融化。
呲——道服冒出青煙,很快便燃燒起來,幾個呼吸間,馮玄已變成光溜溜紅彤彤的一個火人。
赤紅火焰從體表生出,灼燒著他的每一處肌膚。
馮玄慘叫不斷,卻沒有暈厥,如此強烈的痛感之下還保持著清醒,這本身已足夠奇怪。
沒有辦法,他唯有在石板地上來回翻滾,企圖靠冰涼的地麵來給自己降溫,但很快,地麵也變得跟他一樣滾燙。
血液已開始沸騰,不斷翻滾的血漿鼓動血管,讓馮玄看起來就像個正在冒泡的皮囊;這並非最痛苦的事,因為馮玄感覺到了經脈的躁動——灼痛感已侵入他的十二正經和八脈。
這是個無比危險的前兆,他的經脈中充滿武道真元,倘若被異感入侵,真元異動,最好的結果就是經脈盡碎變成廢人。
正常結果,是爆體而亡。
他忍住劇痛,強行運轉真元,試圖將真元一股腦放出,防止它們造反,但他還沒來得及行功,經脈便被全部引爆。
於無聲處,馮玄聽到了自己體內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完了!”他兩眼一黑,終於昏死過去。
……
月光如水,灑落在天地殿。
馮玄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身無寸縷躺在地上,姿勢不雅。
他第一時間翻坐起來,運轉截氣指功法,卻發現體內空空蕩蕩,真元絲毫不存。
身體各處都有輕微刺痛的感覺,但沒有爆體——他稍感安慰。
不對!我的經脈呢?
十二正經和八脈,不見了!!!
馮玄再次強運截氣指功法,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經脈已然不在,剩下的,唯有一個個獨立的穴位,宛若天上星辰,正有氣無力地散發著微弱光芒。
完了!這輩子都別想下山見蘆兒了。
馮玄欲哭無淚。
經脈盡碎,真元消散,他還怎麽跟宗綺鬥?
咦——
正在自怨自艾的馮玄,突然發現也並非所有經脈都碎了。
任督二脈,居然還在!!!
等等,任督二脈?
為什麽是任督二脈?
謝靈木師兄的《八脈考》說,任脈乃陰脈之海,督脈乃陽脈之海,為何所有經脈碎盡,偏偏經脈的陰陽之主還在?
奇怪的事——這豈非就是最奇怪的事?
師父當年是沒逼過他做任何事,學任何東西,但是……
但是修內丹的魏伯明師兄,曾誘他修過大小周天。
大小周天是內丹修行的必經之路,雖然他隻修到小周天便發現了師兄的“陰謀”。
小周天,不就是功行任督二脈麽?
那就是說,任督二脈中有真炁存在,這是否就是它們得以保全的原因?
再回想一下,這是否就是他始終無法將真元灌注到任督二脈的原因?
這其中有什麽道理?
馮玄爬起來就直奔後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