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神之真名
師父已得道成仙,慧心話裏的意思,自然不是他老人家仍可以降臨這世間,畢竟顓頊帝絕地天通之後,這裏與那裏就斷了聯係,然則他老人家未必就沒給自己的小徒弟留下點什麽?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夜裏,師父將他單獨叫到靜室之中,說完該說的話,在他離開時,師父似乎……笑得很古怪。
那笑容,頗有些像當年他剪掉朱環師叔胡須時,看著熟睡的師叔露出的笑。
想到這裏,馮玄噌地竄出了門,直奔鬆陽子靜室而去。
“師父,就算你又給我挖了個坑,如今我也得再跳一次啦!”他想。
鬆陽子乃是符咒一道的宗師,靜室中自然不會缺少符咒類的典籍,馮玄進得室中,一通折騰,林林總總竟找出數十冊來,隻是待他挨個翻開,卻發現這些書竟都是些論道的文章,雖然大多講符咒之道,卻沒有一冊實用,而其中談及的理論,對他而言卻無異於天書。
花了兩個時辰,他將室內找了個遍,也沒能再找到別的符咒典籍,灰心喪氣之下,便坐在地板上怨天尤人兼且埋怨恩師。
正絮絮叨叨,突然覺得腹痛,五穀輪回之處似有什麽東西噴薄欲出,他慌忙起身去找茅廁,轉頭便發現那張已許久沒人睡過的床榻上,竟擺著薄薄的一本書。
他既驚且喜,肚子也不那麽痛了,撲過去將那書一把抄來,飛快打開,卻頹然發現書中沒有半點墨跡,竟全是一頁頁白紙,顯然是當年師父訂好之後沒用得上的。
“也好,茅廁裏的竹片刮得生痛,今日便撕你來擦。”說完馮玄攥著書冊,朝茅廁衝去。
幾步竄進茅廁,蹲上廁板就是一瀉千裏。
“昨天魚膾吃多了麽?”馮玄嘟囔著翻開手中書冊,就要撕紙。
就在此時,那書竟猛地一抖,差點從手中掙脫。
馮玄啊一聲怪叫,卻下意識地又攥緊了些。
那書又是一抖,力道比先前大了許多。
“噫!”馮玄心想這事兒有趣了。
他打小就跟這世上最強大的異人們住在一起,奇奇怪怪的事不知見過多少,抖來抖去的書算什麽,吃肉的葫蘆他都見過,因此並不害怕。
他將書展開來,一手小心翼翼地掀開封麵。
封麵之下,依舊是白紙一張。
“嗬嗬!”他應對這種異物的經驗極其豐富,此時冷笑一聲,對著書朗聲道,“我隻說一次,再裝神弄鬼我把你浸屎尿裏去。”
話音未落,那書一陣輕微顫抖。
馮玄心中大定,笑道:“乖!”
語聲中,那頁白紙浸出淡淡金光,起初並不耀眼,但頃刻便金光大盛,幾乎將整座茅廁都映成了金色。
金光中,一串朱砂寫就的符文顯出形來。
“我……”馮玄隻覺下部一緊,糞意全無。
“這這這……”他舌頭打結,言不成聲。
這符文,甚是眼熟。
鬆陽子乃當世符咒宗師,在馮玄眼中,這世上就沒有師父不會的符咒,而道門所用符咒之中,最常見的莫過於請神符咒,而請神符咒之中,最常見的,莫過於……
“請社神符?”
不對,太不對了!
馮玄七歲以前都跟鬆陽子住在一間靜室之中,就算他再不喜道術,耳濡目染也會有些見識。社神乃一方土地之主,鬆陽子平常為道民信眾祈福禳災,最常請的神明便是社神,他豈有不認識的道理,可這符文又不太像……
再者說,若是一般的符文,又怎會金光閃耀?
突然,腦袋裏有什麽東西亮了起來。
符文出而金光現,這是……
“神之真名!!!”馮玄心跳猛然加速。
道門符文一般分為三部分,分別是符頭、符膽和符腳,三者各有其用。
馮玄小時候鬧著玩,曾將請神比做請客,符頭便是昭告四方我家要請客,大家周知;符膽便是請帖了,上麵詳細寫了要請誰誰誰;至於符腳麽,便是“請一定光臨寒舍”這類客氣話。
這比喻雖不準確,但大致不差,由此可見,一符之中,符膽乃是最核心所在,諸如請帖最核心的便是客人姓名,而符膽,一般寫的便是所請之神的神名。
符文也有威力強弱之分,而最強大的符文,便是使用了神之真名的符文。
但漫天諸神,至今仍無人知曉所有神靈真名。就馮玄所知,他的師父鬆陽子,便是因為手握天官部三十六位主神真名而無敵於天下。
然則眼下,他馮玄手中便掌握了一位神明的真名,雖然隻是神位最低的社神,但依然讓他激動萬分。
但這社神真名,怎會出現在一本無字書中,還差點被他拿來擦了屁股?
馮玄心念電轉,立時便明白了緣由。
很簡單,又是個坑唄。
“師父,這樣玩兒我有意思麽?”他於茅廁之中抬頭望天,萬分無奈。
很明顯,鬆陽子算到了他今日的窘迫,將這本書送到他手中,意思就是你不想學也得乖乖學。
這下自然不能撕下來擦屁股了,他估計他要這麽幹接下來一年都會趴著睡覺——師父的手段他太知道了。
料理完臀部那點事,馮玄有喜有悲地回到靜室,將已然不再金光閃耀的書放在書案之上,看著那道朱紅符文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歎了口氣,道:“算啦,早晚都有這天,看透了。”
說著他拿出紙筆,調好朱砂,屏息凝神地坐下,閉目養心。
良久,他緩緩睜眼,拿起了筆來。
社神,又叫土地神,乃是地上神靈中最普遍的實權神靈。土地神掌管一方土地,應天道變化而賜予大地豐收或饑荒,同時也掌管地災、轄區百姓福禍與人口增減。事務雜亂,頗有些像一縣之長。
神的真名乃是符咒一道最尊最貴的符文,以此入符膽,威力奇大且無有不靈。
馮玄自然知道符籙該怎麽畫,但他也清楚,畫符之時科儀繁多,大多是念咒——動筆之前就有三淨咒,接下來,鋪紙有咒,滴水有咒,研墨有咒,動筆之後,符頭有咒,符膽有咒,符腳還有咒……
這就是馮玄不喜道術的緣由。
他想著偷懶,便決定先不念那些勞什子咒,先練練筆,畢竟畫符對筆下功夫要求也極高。
隻見他一邊兒想著師父當年畫符時的動作姿態,一邊運轉周天,使神與炁合。
落筆下去,一個呼吸便成了三勾符頭——馮玄用了城隍,土地與祖師符頭,緊接著,趁那一口氣還未斷開,符膽“社神真名”飛速顯於筆下。
“此間土地,神之最靈,升天達地,出幽入冥。為吾關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書上清。”
雖說沒做任何準備工作,書符時馮玄倒是念了咒,他也知道科儀不備,念了也是張廢紙,就當練習了。
符膽結束,馮玄筆鋒一轉,符腳已成。
如此,一張新鮮出爐的召喚土地神的符文便好了。
馮玄將符紙拈在手中,自言自語道:“可惜不能用,真想知道此地社神到底是什麽,是人還是妖仙。”
秉持正道而修的生物,都有可能因功德而封神,因為神職太低,社神之中非人的比例特別大,因此他才有這個念想。
正看著生平第一張符文心滿意足,馮玄忽覺指尖有些溫熱。
“噫!”他驚呼一聲,心想這感覺怎地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