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君子不器，方能不製於器
雨漸歇，山路上依舊漆黑一片，但馮玄對山中無比熟悉，又有社神神力在身，黑夜視物毫無障礙，自然不用擔心迷路。
兩人奔行一陣，將將看到山門黑乎乎的影子，便聽得一聲輕笑。
“馮玄，我們還沒打完呢。”
蕭賾背負雙手，施施然站在山門前。
四麵林中，燃起無數火把。
馮玄看了看慧心，發現道人亦是一臉惘然——方才的火途結界，幾乎將在場所有人都拖了進去，如今那些戰士自相殘殺之後，十去三四，剩下的也都還在原地喘息，這蕭龍兒哪裏又找來這麽多人？
“沙場陳兵，誰也不會一下子將所有兵將都派上去，我們總是會留一兩支策應的隊伍。”明亮的火光中，蕭賾的笑容驕傲而自信，“這次，我留得比較多。”
此處的玄衣士，約有三百之眾。
馮玄嘴角勾起，道：“說什麽，打吧。”
言畢雙腿一蹬，獵豹一般撲向蕭賾。
他眼下乃是實打實的四品狀態，加上截氣指，一擊之下廢了蕭賾並非難事，隻要擒了賊王，這三百玄衣士自然乖乖聽話。
他是這麽打算的，但蕭賾卻沒有如他的意。
馮玄撲到半空時，蕭賾微微一笑，退到了玄衣士後方。
十八名玄衣士一齊向前跨出，迎上馮玄，抬起手中弩機。
那弩機比一般弩機更顯粗笨，箭矢也更長，於夜色中發著森然寒光。
“小先生當心，那弩箭破真元！”慧心大驚，行縮地成寸咒，待要擋在馮玄攔身前。
然則已經四品的馮玄，豈會比他慢，他這一步跨出，仍落在馮玄身後。
“真元？”馮玄自語道，“跟我有什麽關係。”
十八支弩箭電掣而至，馮玄吐氣開聲：“破！”
弩箭化作一片碎屑。
十八名玄衣士拔刀在手，馮玄如風一般在他們跟前刮過。
“噗噗噗……”
玄衣士紛紛倒地，未及呼叫。
蕭賾皺了皺眉。
“天羅！”他輕輕地道。
四十九名玄衣士列陣四方，揮動木槌，有節奏地敲打甲胄上的護心鏡。
“噹，噹噹，噹噹……”
“小先生當心，此乃……”慧心話未說完，猛地噴出一口血，“逆行真炁，攝魂……”
他堅持說完最後兩個字，終是支撐不住，跌坐地上，雙手合十，垂下了頭，再也沒能開口。
“真炁？”馮玄歎了一聲，“又跟我有何幹係。”
青雲步施展開來，身形如龍。龍入雲中，見首不見尾。
場間，四麵八方都是馮玄，他時而狂飆，時而飄逸，速度之快，已是一片虛影。他每一次突進，便有一名玄衣士倒下，看得一旁蕭賾冷汗直冒。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不過短短半刻鍾沒見，馮玄竟似變了個人，看他出手，已毫無疑問有了四品實力。
七品馮玄就能與他鏖戰，四品馮玄，玄衣士還能否拿下他——驕傲的蕭龍兒第一次懷疑起玄衣士的戰鬥力來。
“結陣，斬玄！”
這是讓玄衣士赴死的暗號。
三百玄衣士振甲而應，列陣向前。
戰圈開始縮小，雖然一個接一個玄衣士栽倒在前進的路上，但他們的腳步並未停下。
馮玄突進的範圍迅速減小，不過片刻，他已被逼到生死不知的慧心身旁，無法騰挪，於是他隻能抱著慧心拔地而起。
無數鉤索拋向天空，封死了他所有去路，他不得不再次落回地麵，但隨即，一麵閃爍金屬光澤的漁網便向他兜了過來。
馮玄十指連發，神炁透過漁網，眨眼擊倒二三十人，然而那張漁網仍舊義無反顧地罩向他。
“不怕死麽！”馮玄直到此刻才明白過來，蕭氏的玄衣士，竟是死士。
他顯然知道得太晚了。
不怕死的人，總是最難對付的。戰陣之上，一支軍隊十去二三便會崩潰，玄衣士乃蕭氏精銳，但最精銳的軍隊——哪怕是當年李農的乞活軍，十去四五都無法再戰。
馮玄萬萬沒想到，玄衣士竟完全不怕死。
這世上，怎會有不怕死的人？
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於黑夜中，馮玄死死地盯著玄衣戰士的玄色麵甲，似乎想看清，那木然麵甲之下，到底是怎樣一張臉。
金屬漁網將他和慧心完全罩住，執網的玄衣士開始往回收攏網繩。
如無意外，終於將馮玄抓住了——蕭賾想，雖說馮玄的品級突然飛漲算是個意外，但到了這個地步，意外已經左右不了局勢。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意外便發生了。
外圍的玄衣士如割麥一般倒下，起先並無人察覺，但當他們倒下的數量太多時，蕭賾發現了異常。
“有人偷襲！”他大喊出聲，語聲竟因恐懼而顫抖。
有人偷襲，可人在哪裏？
他完全看不見偷襲者，隻見到玄衣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是鬼魅？
或是神明？
“結陣，圓！”蕭賾大喝。
原本圍著馮玄的玄衣士陣列陡然一變，頃刻間便組成了麵向四周的圓陣。
“盾！”
玄衣士舉起手臂，小臂上的手盾首尾相連，眨眼便組成一道金屬圓環。圓環成型一刻，似有若無的氣息彌漫開來。
“甲！”
玄衣士們撥動身上甲片，金屬甲片發出一種古怪的韻律，聽似混亂不堪，實則撼人心魄。
若是有武道高手在此，必會被引得真元混亂，甚至走火入魔。
“是十三鷹的無相術，戒備！”蕭賾乃蕭道成之子，見識當然不凡，隻經過短短的慌亂，他便判斷出眼下的敵人身份。
“哼，無知狗奴！”黑暗中傳來一個清冷女聲。
蕭賾驚悚一瞥，卻發現那處有白影閃過，他暗叫一聲不妙，再看時，原本在網中的馮玄和慧心已不見了蹤影。
“該死！”他竟不知網中之魚何時被人救走，“麻煩了！”
後方聲響傳來，沈攸之在五蠻衛攙扶下來到山門。
“被十三鷹的人救走了。”蕭賾懊惱自己在沈攸之麵前丟了人。
沈攸之於火途之中被自己的怒火攻心，本就受了重傷，其後又遭馮玄擊中要害，此時一身功力已暫時廢了，再加之五蠻衛死傷慘重，他也無力再去追捕，隻得搖了搖頭，歎了一聲。
“尊家君傳訊，他與人大戰一場，傷勢不輕，今晚的行動終止。”他有氣無力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