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下運（二）
傳說自開天辟地以來，這世上便存在著三大古老門派，乃天字部、地字部與水字部，單從名字看，他們其實更像是一個門派裏的不同師門，卻不知為何，自有史以來便是各自為政的三大門派。
《武經》便是水字部傳承的經典，其中包羅萬象，專載王道，與地字部的霸道之學、天字部的謀道之學大不相同。
水字部其實早已凋零，至一百多年前，五大水字部行者僅剩第三行者一人。
後來，這位第三行者收了一名傳人，那名傳人姓石，小字中人。
石中人竟不是他為了敷衍馮玄起的名字！！！
馮玄熟讀經史，自然已經知道他到底是誰，也知道他後來改了名字，但他在及冠獲字之前，的確是叫石中人。
水字部第三行者死後，時年二十的石中人接掌了第三行者令牌，成為新一代第三行者，他同時執掌的，還有《原始武經》。
傳說能將《原始武經》全部看懂，便是天命之子，未來的天下共主，所以他動了心，開始廢寢忘食地研讀《原始武經》。
他讀懂了兵法，讀懂了法典，卻完全無法讀懂百工之術與齊民之術，但他覺得夠了，憑此足以於亂世稱雄，於是他野心勃勃地開始征討天下，但這時候，天字部與地字部出現了，他們要他放棄癡心妄想。
他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三大派無數年來都是相互製約的關係，尤其是天字部，他們不但肩負製約其它兩派的職責，更與水字部有著數百年的私怨。
在地字部見證下，天字部舉行了一個儀式，以求獲得神明啟示，證明石中人並非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啟示的結果不言而喻，石中人並非那個將成為天下共主的人。
但石中人不相信啟示，他覺得他可以結束自漢末以來，蔓延九州數百年的戰亂，帶給九州和平。天字部則對他的癡心妄想表現出了極端的抵觸——十三位天字部行者齊集，絞殺石中人。
那一戰，石中人以一敵十三，最終以重傷為代價，斬殺了九名天字部行者，僅剩第七、第八、第十一、第十三行者逃出生天。
後來聽說，第十三行者趁天字部虛弱，叛出天字部，創立了十三鷹。
這就是叔父看誰都像螻蟻的原因麽——百年來，攪得天下不得安寧卻又對之無可奈何的十三鷹，僅僅隻是天字部一個叛徒所創，而這個叛徒，乃是僥幸自叔父刀下逃命的喪家之犬。
那一戰之後，石中人繼續征討不服，而天字部元氣大傷，從此再沒於世間行走。至於地字部，本就早已不問世事，也便趁此時機隱匿不出。
無數年來一直於暗中掌控九州運轉的地字部與天字部，竟似史無前例地一起放棄了九州大地，唯有身為水字部第三行者的石中人，仍在艱難地朝自己的理想前行。
可後來，事情漸漸朝那道神啟所示的方向發展——石中人，不知不覺地入了魔。
石中人指了指那個木匣，道：“這曾是一柄聖者之劍，可如今，它跟我一樣，入了魔。”
“此乃斷山河。”石中人看著木匣，神色凝重，眼中有化不開的悔意，“它曾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三尺翎，傳說由鳳凰尾羽煉成，鳳凰具五德，乃人道之象征，所以這柄劍，乃是人道之劍。”
“它本該是天下共主的佩劍，可惜自漢高祖之後，無人再有資格佩戴此劍，我得到了它，可它不肯為我所用，我為泄憤，專用它行屠戮之事，它被血腥所染，逐漸入魔，終於變聖者之氣為惡魔之欲，也從劍，變成了刀。”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有兩件事，這是其中之一。”
兩件事？
那另一件是什麽？
馮玄正思慮，卻見石中人衝一直沉默不語的宋蘆兒招了招手。
“阿奴，你過來。”
宋蘆兒惘然抬頭，馮玄注意到她的眼眶紅了。
“阿奴，你該猜到了吧？”石中人問她。
宋蘆兒點點頭，眼淚順著兩頰流下。
“你……可否……叫我一聲……曾祖父？”
曾祖父？馮玄震驚地看著兩人。
宋蘆兒的曾祖母，複姓司馬，名神愛，乃是當年地字部的第五行者，但若她隻是地字部的第五行者，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
地字部從來不參合水字部與天字部的爭鬥，哪怕那次的矛盾實際上是因為石中人並非天命之子而導致，地字部也表示兩不相幫，但第五行者司馬神愛站了出來。
自十二年前一場相遇，司馬神愛與石中人便視彼此為一生相守的那個人，此時此刻，她果斷地站到了石中人身邊。
天字部十三名行者被石中人擊敗後，天道似乎開始朝另一邊傾斜，天下諸國紛紛起兵討伐石中人，便在那時候，她來到石中人身邊。而後，她與石中人攜手，走過了三年征戰天下的歲月。
“當年，龍牙子斬了我的情絲。”石中人歎了一聲，緩緩說道，“你的曾祖母曾為了我與天下為敵，可當三尺翎魔化為斷山河後，她已壓製不了我的魔心，我現在才明白，那時的她，是何等的痛心絕望。”
“我記得那天在下雪，她踏雪而去，我以為她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但她回來了，帶來了地字部三位行者，四人聯手，要取我性命，她說，為了天下，她必須這麽做，我死之後，她不會獨活，當與我共赴黃泉。”
“地字部可比天字部厲害多啦，與她單打獨鬥我都頗為吃力，更何況是四人，我本該死在她的劍下，本該死在她的劍下！”
“可我竟逃了，我那時已被魔心控製，完全體諒不到她的苦心，所以我逃了，沒逃出多遠，便碰到一個人，他使出了一招我從未見過的刀法。”
“我死之後，龍牙子保住了我的魂魄，將我帶到這裏，他告訴我，那招刀法，叫影，他還告訴我，那個人，很可能不是人。”
“因為那滅天絕地的一刀，不是凡人能使出的。”
“那時，我最恨的人，除了他，便是你的曾祖母，她是我最愛的女人，卻背叛了我，所以我讓龍牙子斬了我的前塵，讓我忘了她。”
“這便是我最後悔的第二件事，斬去了對她的情意。”
“現在回憶起來，龍牙子曾不止一次地暗示過我，你的曾祖母當時已經有了身孕，可我被仇恨蒙蔽了心，竟沒想到這一層，而後，我更是將她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
“直到那天，你告訴了我你曾祖母的名字，司馬神愛。”
宋蘆兒已經泣不成聲，她跪在地上，額頭緊緊地貼著地麵。
“曾祖父……”
一旁的馮玄早已聽懵了。
石中人竟是蘆兒的曾祖父！
自己卻叫他叔父，這輩分怎地如此混亂！
“好阿奴，告訴我，你的祖父叫什麽？”
“祖父諱曦。”
“啊！”石中人欣慰地歎了一聲，道，“那是我與你曾祖母說起未來孩兒時起的名字。”
“家中尚有曾祖母與祖父畫像，早知道我便帶來，給……給曾祖父看看。”
“無妨，我想看她時，便去心裏看，隻是你祖父，我那孩兒……”
“祖父像曾祖母多一些，但眼眸與曾祖父一模一樣。”宋蘆兒道。
“真的麽，那便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