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遙遙42:我會永遠記得你
大壯著就帶著一幫孩去找大媽要福利,力求提高夥食。他總是為朋友們考慮的,總是這樣有擔當。
遙遙並不想跟這幫孩扯什麽雞蛋餅的話題,她有一堆話想告訴逍逍,有一堆疑問想問逍逍,可惜,眼下好像並沒什麽機會讓他倆單獨會兒話。
在朋友們的歡呼簇擁下,她也被推到了大媽跟前。
而逍逍,就這麽消無聲息地站在她邊上,看著她在孩子中受到萬般的“追捧”和“愛戴”,麵色平靜,一言不發,好像一個看不見的影子。
大家似乎都故意沒注意到他。
刻意的無視令他周身透著孤獨,就像今早孤獨地離開醫院的遙遙。可他完全不在意這份孤獨,如同尊神一般,靜靜地俯瞰著眾生。
夕陽下,他的容顏純淨剔透,不沾半點人間煙火,他的神態祥和到幾乎永恒的寧靜。
沒錯,他本就是神。
當晚,在大夥們堅持不懈的死纏爛打下,終於如願地吃到了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餅,可憐大媽掂著這個月的雞蛋顫顫巍巍地挨個兒磕進了大鐵鍋。
看著一幫孩心滿意足地抱著雞蛋餅吃得滿嘴油光發亮,大媽的心裏是幾近涼涼的,這個月的雞蛋呀………這個月的夥食費呀………雞蛋可不便宜呀………
大媽黑著臉最終盯向遙遙,遙遙當然也吃得滿口流油。大媽不禁琢磨著,如果不是遙遙開了先例,如果不是遙遙將雞蛋餅的事暴露出來,今晚這場浩劫完全可以避免。遙遙這丫頭是故意的吧………
大媽感到飯桌上酣暢淋漓的各種吃相令她不忍直視,默默地轉身走出了活動室,並暗下決心,以後就算她若哭到昏黑地,也絕不能心軟半分,否則即便一年的錢也吃不了幾頓。甚至狠狠地掐了掐自己胳膊上的肥肉,以此明誌。
大媽走後,活動室裏的氣氛頓時鬆懈不少,朋友們的吃相也越發令人不忍直視,一邊吃著,一邊互相擠眉弄眼。
大壯率先發話:“遙遙,聽你今又哭又笑,你怎麽了?”
遙遙轉了轉靈活的眼珠,大壯問這話大多出於關心。但今日的哭笑,在場的隻有遙遙和大媽,想必是大媽泄露給了大壯。遙遙為了掩蓋今日的情緒特地爆料了雞蛋餅,大媽為了幾個雞蛋不惜泄露了遙遙的情緒。沒想到大媽這麽心眼,竟然為了給幾個雞蛋抱不平,居然把她當故事給賣了。
如今,遙遙千萬歲的靈魂困在一個年幼的身軀裏,雖然她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純然兒童,但不免仍舊有些老氣橫秋,不禁“潛了一嘴,:“笑隻是一種表情,並不代表快樂,哭也隻是一種表情,並不代表悲傷,不定有一你會看到一個難過到大笑不止的我呢!”
朋友們都傻了,聽得雲裏霧裏,為什麽不開心時還要笑,為什麽開心時還要哭,連哭和笑都搞不清就等於連自己開不開心都不知道,這不是傻子嗎?可為什麽覺得遙遙並不是傻子,反而很深奧,莫名地讓人信服?
大夥不約而同地降低了吃餅的速度,一邊嚼著餅,一邊表情各異地看著遙遙。
“你為什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虎)
“那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美)
“是不是故事裏的中邪?”(虎)
“不是,應該是醫學上的瘋癲。”(阿兵)
“瘋癲?是瘋了嗎?什麽是瘋癲?”(花)
“我看不像,八成是中邪!”(虎)
“為什麽?你是怎麽確定的?”(美)
“瘋了就是瘋了,永遠都瘋了,但中邪隻是一時的,過一會就好了!”(虎)
“哦……這樣………”(阿兵)
大夥就哭和笑的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隻有逍逍置身事外地斯文地一口一口吃著雞蛋餅,連看都不曾看一眼。
他不是遙遙的好朋友嗎?可他看上不並不關心遙遙……
正在大家熱火朝時,花突然自言自語地:“我好像也中邪了。”
花的話音一落,大家都安靜了,這話聽著很無厘頭,但又讓人無法忽視,甚至脊背發涼。
中邪,這是個很玄乎的詞。所謂中邪,依照實證的科學知識來,就是人體的生物磁場(混元氣場)與自然的地理環境(風水磁場)不相適應,中醫和民間都是中邪,也就是犯病。人一中邪犯病,生理磁場就亂了,麵部呈現反常的青色黑氣,氣於塞脈跳混亂。
這些似乎與花無關,可自打不久前病了一場,花似乎確實和過去不一樣了。過去的花真活潑又可愛,可現在更像霜打的茄子,仿佛精神和氣力被抽走了一樣,即便病好了也不再有過去那般生命蓬勃的勁頭。
而花剛剛的一句話,好像藏在她瘦軀體裏的另一個人偶然覺醒了一樣,在夜幕降臨的昏黃之時,陰陽混淆,人心惶惶不安,越發瘮得慌。
“別聽他們瞎,你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都病去如抽絲,慢慢就好了,”大壯寬慰花,此時,大壯單薄的肩膀顯得特別寬廣,特別有力,他依舊稚嫩的眼中總含著一股柔光,與他粗糙的外表極其不搭,卻讓人安穩。
大壯轉而又看向大夥,一本正經地:“樂極生悲聽過嗎,哭和笑本來就是輪著來的。”
大壯對自己滿腹經綸的表現很滿意,一連了兩句古話(“病去如抽絲”,“樂極生悲”),顯得很有學問。一直以來,隻有遙遙看上去是有學問有深度的,大壯看得出孩子們對她的崇拜,就連變扭的美都露出羨慕的眼神。而他,作為孩子們的領頭羊,當然希望自己在各方麵都具備優越的領袖資質,但很顯然,這份資質似乎遙遙更勝一籌。
朋友們很買大壯的帳,都信服地點頭,將討論拋在腦後,繼續酣暢地吃雞蛋餅。
遙遙若有所思地盯著花,眼裏明暗不定,她眼中的深沉和穩重是大壯怎麽也裝不出來的,不禁令大壯挫敗極了。
朋友們愉快地吃完雞蛋餅,破荒地把鍋碗瓢盆都刷幹淨了,而後各自洗漱就寢。
遙遙和逍逍留在活動室,用凳子拚床,遙遙問:“從今起我就住在孤兒院了。”遙遙是故意試探,大家的記憶都變了,不知逍逍的是否也變了?
“嗯。”逍逍很平靜的樣子,好像他並不在意過去是怎樣。
遙遙越發摸不透了,想來他們本來就曾正真相處過,她並不了解他。
“你還記得外公外婆嗎?”遙遙追問。
逍逍停下手裏的動作,停滯了幾秒鍾,慢悠悠地轉過頭來,將手指靠在唇上,“噓——”。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在昏暗的活動室裏,竟發出涔涔的光,如一潭平靜的深淵,深淵下卻翻滾著洶湧的波濤。
遙遙一驚,他果然知道,果然是他做的嗎?同時,遙遙也感到一股無賭壓迫,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可再看看逍逍,他的麵容平靜鎮定,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切再正常不過。
遙遙剛想開口再問些什麽,卻聽逍逍淡淡的聲音響起:“世事本就該他原有的樣子,無需多想。”
聲音很低,卻帶著深不可測的威懾。
遙遙忽地鬆了手中的被褥,落了一地。
逍逍見了,輕輕將被褥撿起,捧在遙遙麵前,卻發覺遙遙眼中已盈盈地閃著淚光,鬥大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逍逍將被褥塞在遙遙懷裏,徑自躺進他的被子裏,目不斜視地望著老舊的花板,:
“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我一定會記得你,我陪著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遙遙低著頭,直勾勾地盯著臂彎裏的一團被褥,強行不讓淚水流出來,呆站了足足幾分鍾,終於僵硬的將被子鋪好,也轉了進去。
燈關了,黑暗中,斑駁的樹影在月光下“嗦嗦”的搖曳。逍逍呼吸起伏十分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遙遙蜷縮在被子裏,顫抖地身軀壓抑著巨大的悲涼,淚水打濕了枕巾。
至少他記得她,他就是她千萬年的執著,現應是如願了,可她似乎並沒有當初的欣喜若狂。
許久,遙遙悶在被子裏嗚咽著:“好了啊,你記得我,你陪著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遙遙並不期待答案,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對自己的寬慰。
黑暗中,
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一個聲音打破了無盡的黑暗:
“嗯。”
——
之後的孤兒院,平靜無奇。
遙遙每都偷偷溜出孤兒院,跑到醫院裏去看望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在大灸強製下,在醫院裏多住了些日子,大舅要全麵檢查,確定沒什麽大礙了才能出院,當然,醫藥費全都由肇事者出。
每下午,外公外婆都坐在過去慣坐的長椅上曬太陽,聊人生。
遙遙躲在灌木後,遠遠地看著,看著外婆慈祥地笑,外公一邊削梨一邊皺眉,唇角卻掛著笑,偶爾也能看到大舅。
也許,這就是他們本該有的生活,平靜祥和,無波無瀾。
這日,遙遙尾隨著躲在樹後,外公外婆已經穿戴整齊,大概是要出院了。不遠處,大舅領著大包包地走來,:“手續都好了,咱們走吧。”
遙遙看著大舅憨厚的笑臉,仿佛又回到當初大舅來接她出院的那日。
那日,遙遙清楚地記得,外公外婆給她準備了一套蓬蓬紗的公主裙,白色的紗,粉色的坎肩,上麵還嵌著大大的花,真是可愛,女孩穿上就是活脫的公主。遙遙一左一右牽著外公和外婆,連蹦帶跳地出了病房,大舅也像今日這樣,大包包拎著東西。
時至今日,一切都曆曆在目,卻已麵目全非。
正當遙遙回顧往昔時,迎麵走來一位中年人,看上去眼神疲憊衰敗,後麵跟著一位漂亮的女人,也很沮喪的樣子,女人手邊攙著個男孩,男孩長得細皮嫩肉,眉眼中帶著生的朝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太陽。
陳強?!
可今日的太陽也被烏雲遮住了光芒。
遙遙遠遠地看著陳強低迷的表情,心裏有些不忍,她一向對陳強很霸道,也非常懶得聽他囉嗦,但當下卻很想去幾句安慰的話。
陳強似乎也看到了遙遙,但隻一眼,就迅速地把頭低得更低,好像十分見不得人。
隻聽陳爸爸走上前,低沉地:“你們都沒事就最好了。”
大舅很犀利地白了一眼,:“你撞了人,好在態度還不錯,放心,我們也不是無賴,不會糾纏你們的。”
“我明白我明白,”陳爸爸的姿態很低很低,但卻堅持,“我沒有撞到二老,但二老受了傷我也願意支援。”
“什麽支援?”大舅火了起來,“你是我們訛你?監控大家也都看了,警察也判定是你的車給撞了,你還狡辯?你以為你有個一官半職的就可以這樣欺負老百姓嗎?”大舅很少這樣橫眉怒目。
外公外婆也不大開心的樣子,但依舊勸道:“算了,也沒什麽事,別再爭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嬸兒,你們太好話了,走走,別理他們,晦氣得很。”大舅著就扶著外公外婆開了。
遙遙目送著外公外婆走出醫院,再看看依舊站在原地的一家三口,陳強低著頭,好像永遠也抬不起來了。
陳家夫妻兩對視一眼,陳爸爸摸著兒子的頭:“爸爸沒有狡辯,爸爸真的沒撞到。”
可解釋顯得蒼白無力,陳強的頭仍舊低著。
遙遙知道,陳爸爸真的沒有撞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介入,她早該爽利地離開外公外婆,可正因為她對愛的貪婪,導致了這場誤會,她才是罪魁禍首。
陳爸爸無奈地歎了口氣,眉心皺成了“川”字。
陳媽媽將兒子攬到自己身邊,:“沒事了,都過去了,剛好你爸爸調崗,要離開這個城市,以後我們在新的城市也可以好好生活,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