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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我會彈給你聽

  慕白元神退出來的時候,榻邊窗扉的一樹梅花開的正好。


  不早不晚,就在他準備退回到隔壁耳室的時候,一朵殤落的紅梅,輕巧落在夏初黑色濃密又散亂的長發上。


  他輕輕拈起,就像那日在藏書閣外的長廊之下,替她拈去周身掩蓋的槐花那般,輕柔又小心翼翼。


  一樣的眉眼,蘊著一樣的情深。


  冬末也曾無數次替夏初拂過羽翼上的花瓣,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姿態,有著形同一人般的交疊。


  慕白元神歸位,倏然睜眼,看著窗外欺雪怒放的滿樹寒梅,風吹花落,香雪紛紛。


  寒梅如血的色澤,就像是剛剛夢中的記憶猶新。


  很濃烈,讓人難以忘卻。


  炅霏上神的話讓他明白,無論夏初去不去尋那個人。那個人,總有一天都會回來。


  倘若他什麽都不做,或許百年之後,千年之後,理當笑著恭賀她得償所願。


  理智告訴他本該如此,他知道她的心中,冬末永遠是第一位。


  就像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心中,即便是她,也取代不了九瓣沙華。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在不知何時會消失結束的短暫歲月裏,就當是替著冬末,先守一守她。


  慕白摩挲著那半塊琉璃八卦墜,兀自呢喃:“權當這是尊上留下的意圖,若是理解錯了,恕我資質愚鈍。”


  敖匡再次睜眼,自然又是被慕白搖醒,一副我是誰我在哪兒的神情,片刻後腦子才清明,麵色又化為了羞赧,心中暗罵:“我草,怎麽又沒撐住。”


  慕白在他一臉無言以對的麵色中辭別,徒留敖匡在他走後來回踱步,敲著腦袋瓜子自我反省。


  可這樣的日子,來來回回數月之後,敖匡也琢磨出了端倪,經過再三推敲,終於在一個夜晚對著他問出:“慕白,你是不是每夜故意來遲?”


  慕白沒有正麵回應,隻是淡淡說道:“耽擱於炅霏上神交代的差使。”


  敖匡摸了摸鼻子息了聲,又忍了些日子,終於在一日下午的體課上,賊兮兮的跑到炅霏上神的麵前,遮遮掩掩的問道:“師尊,慕白辦了這麽久的差使,需不需要弟子幫忙?”


  炅霏上神沒有看他,反倒是喚了重印上前,對著他道:“敖匡掂不清自己斤兩,你讓他自我認知一番。”


  敖匡:“……”


  重印麵色一怔,師尊這意思,是讓他手下別留情。


  他瞥了一眼敖匡麵如死灰的臉色,試圖婉轉求情:“師弟和我有些差距,不若讓千笙同他過過招。”


  敖匡感激的看了重印一眼,若是當真和大師兄打起來,即便他有心放水,當著師尊的麵也無能為力,搞不好兩個打包一起,還不知道得挨什麽罰。


  若是換成千笙,即便他施了全力,後果也不至於太嚴重。


  奈何炅霏上神並沒有欣然應允,反而隻手搭在重印肩上拍了拍:“你虐,總好過日後被旁人虐了去。”


  這話一出,那便是毫無轉圜了……


  是以,體課結束了之後,軒轅山又新添了一位負傷殘疾,躺在榻上的弟子。


  夏初耳聞這個消息,幸災樂禍的前去探望,當著敖匡的麵還對重印嘖嘖感慨:“大師兄,你就該打打他的臉,毀容就當整容了。”


  敖匡:“……”


  他嘶了口涼氣,才覺出味來,這話甚是熟悉,好像自己同那會臥床不起的夏初說過。


  重印輕咳了一聲,看向夏初帶了絲狐疑:“這個時辰,你不都是在撫琴嗎?”


  夏初近前兩步,將頭探到他麵前,眼睛眯了眯。


  “大師兄,我已經很久沒有撫琴了,你竟是不知嗎?”


  她說完目光環顧了一下四周圍聚的諸位師兄,五師兄千笙是個心思最剔透的人,電光火石間就反應了過來,觸及夏初目光之時就已坦然回道:“我們自然是知道的,想來大師兄應該施了黯音訣,才有此一問。”


  餘下師兄紛紛附和的同時,內心感恩著千笙心地善良,順便將他們一並都給捎上了,隻將這一罪,悉數扔給了大師兄。


  “大師兄,你怎麽能這樣呢。”


  “就是啊大師兄,雖然稱不上天籟,你也不該充耳不聞啊。”


  “那可是咱們小十三親手撫的琴啊,你也太傷人了。”


  他們雖然心裏懷著愧疚,但也絲毫不妨礙口中的數落。


  夏初眸光一轉落回到重印身上,其他師兄在她背後朝著重印雙手合十,做出告罪之姿,重印嘴角抽了抽,終究是一個人抗下了所有。


  他就多餘問呐……


  “你怎麽不撫了呢?”


  敖匡本欲落井下石,沒曾想,這一問提的恰到好處。


  將一場血光之災消弭於無形,夏初原本滿麵不爽的臉,突然嬌俏一紅,殺氣瞬消,還蕩著點春風,猶如窗外萬物複蘇的景象。


  慕白連續三月入她夢中,讓她甚至明辨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


  可她對此的置喙並不影響她在夢中所學,這三四個月以來,不止劍術,各種武學均有所涉獵,就連晦澀的符咒,慕白也是耐心教導。


  夏初從未想過,她本指著他教的引路符,居然是在夢中習會的。


  琴棋書畫,被他一分為二,拋了後者還讓夏初暗自揣度,是不是往年持卷倚廊下,給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讓他覺得她博學古今已經無需指教。


  至於棋嘛,她倒是用心學了學。


  結果,還真讓她給悟出了一個道理。


  下棋的時候,如果被對方所窘,便努力作出不介意狀,既然不能積極地給對方以苦痛,隻好消極地減少對方的樂趣。


  如果有機會使對方受窘,那當然無所不用其極。


  隻可惜,她其極盡施,也沒有這個機會讓慕白受窘過。


  為此,夏初很是挫敗……


  至於那首鳳求凰,慕白在堅持了三個多月後,麵上的神情崩了條裂縫,那雙鳳目明亮清澈,卻又閃爍躲藏,籠著一層薄薄水霧看她,斟酌著,躊躇著,最後輕輕歎了聲:“不要學了。”


  夏初指尖一顫,斷了根弦。


  隻見他薄唇微抿,抿中帶笑:“我會彈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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