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祛除
夏初這才發現他們正站在一條河的水麵上,滾滾汙濁穢氣都在水下湧動,上麵映不出人影,黑水中隱有各類身影翻滾,看得她心生厭惡。
她伸手向著四周隨意拍打,果然觸及到了一個結界。
慕白見她挑眉看了過來,垂眸道:“這裏盡是魔物穢氣,與你血脈相衝。”
夏初輕輕點在水波動蕩的結界上,漫不經心的問道:“這結界是否能隔絕一切?”
“莫非你想在這裏將我誅殺?”
慕白看著她漸冷的眸光和手中握住的古刀,不由舔了舔唇,剛剛唇齒間的餘溫還未退,這就要兵戈相向了。
夏初執刀而起的片刻,慕白反而逼近兩步,就這兩步之內,他已徹底幻化了一副樣貌。
本就與冬末有著十分相似的眉眼,再加上刻意的轉變和眸光溢出的溫柔,讓夏初恍惚見到了做夢都想看見的人。
“十三,隻要你想,我隨時可以回到你身邊。”
夏初一驚,下意識將他推開,冬末不會叫她‘十三’。
可‘冬末’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低眉淺笑,長袖輕垂,一雙鳳目裏波光盈盈,宛如溫吞春水。
夏初驟然聲厲:“變回來……!”
“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和他相似嗎?”
輕笑一聲,‘冬末’向她再次逼近,“你若當真分得清我和他,又何必害怕看見這張臉?”
夏初手臂輕顫,古刀低垂,隻有語氣仍然堅定:“我所愛是他這個人,而並非你幻化出的臉麵。”
“褪去皮囊的魂靈,你又如何相識。”
‘冬末’溫言淺笑一如過往,雙手搭在夏初肩上,縱然那雙鳳目的情意悉數堆在了眼角,卻仍讓她有種被人逼視的感覺。
“咱們可以做個交易。”
他低下頭,與夏初耳鬢廝磨,“我殺了你的冬末,就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冬末,如何?”
夏初一驚抬頭,正對上‘冬末’微笑的臉,她的目光在他麵容上停住,她的呼吸也在此刻停滯。
結界的微光,眼前人吐納噴薄的熱氣,都讓她覺得窒息般彷徨。
在這樣汙濁的河麵上,眼前人卻是一身不染凡俗氣息的澄澈氣息,墨似的長發一路蜿蜒而下,襯著他的寬袍白衣,暈染如水墨畫般。
夏初心口狠狠停了一瞬,這一刻隻想溺死在他的那雙鳳目裏,那裏頭春水細軟,眼前人,是她的心上人啊。
夏初這一生,本就為了一個人而活,如今那個人死了,原本以為歲月殊途會衝淡的感情,卻變成了她的另一個執念。
從夢魘陣裏,她也清晰的認知,冬末的死,成了她心底的魔障。
如果冬末能夠回來,她能否化解心魔,一全執妄?
夏初的目光漸漸渙散,‘冬末’伸手將她擁入溫暖的懷抱:“全了你的心念所想,從此再無魔障,好不好?”
夏初猛地睜開眼,她緩緩地反抱住‘冬末’的背脊,兩道人影幾乎要合二為一。
她眼中已經沒有了旁的萬物,自然也看不到幽光結界之外,有一柄三色長劍矗立,慕白好整以暇地倚靠著劍身,伸手拂過顯現的‘悲秋’二字。
三尊之首,掌管愛惡憎的相柳何其厲害,慕白雖然能夠吸走魔毒,卻不能拔除那已經滲進夏初心中的惡念。
除非她自己能夠勘破魔障,否則即便帶她出去也無用。
慕白此刻看似淡定,實則比身處幻境的夏初還要煎熬。
既怕她放不下,又可惜她若當真放下。
正當他內心煎熬之時,有火焰從夏初的掌心流竄而出,迅速包裹了‘冬末’整個身軀。
不消片刻,幻化而出的身體就在火焰裏化為灰燼,慕白背後的悲秋也悄然消失,他抬步走向夏初,本想將不停顫抖的她一把擁入懷中。
可理智讓他的手僅僅隻是搭在她的肩上,溫聲道:“惡念已經拔除,恭喜你勘破魔障,再無執念。”
夏初耳中轟鳴,如有暮鼓晨鍾交響,她怔怔地看著慕白,周圍什麽都沒有改變,剛才那鬼使神差的幾息時間,仿佛隻是她的一場錯覺。
“剛才……”
她後知後覺地摸了把臉,那麵上早已濡濕了一片。
“你中了相柳的惡之咒,使得心中魔障瘋長,我隻有幻化成你心底執念,讓你直麵而去。”
慕白溫柔的拭去她的淚珠,“也算因禍得福,以後即便是夢魘陣,也拿你再無辦法。”
夏初默不作聲,慕白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又難掩心底的悵然若失,微微斂目道:“相柳的惡咒能使心中的惡念無限放大,心有執迷的人將麵對誘惑難以自拔,你看見了他,也終於放下了他,這是好事。”
夏初麵無血色地抬頭看著他:“這是好事嗎?”
慕白沉吟許久,才嘶聲回道:“這是好事!”
也不知是說服自己,還是肯定她的回答,慕白的音調格外上揚,語氣也刻意加重。
夏初看著他的目光一直都沒有收回來,她緩緩開口,逐字逐句道:“若是我,沒有放下呢?”
慕白猛地抬眸,撞進了她的視線中,繼而又連連搖頭:“那你剛剛,便不會醒來。”
夏初看了他很久,忽然伸手幻化出一把琴來,慕白不知道她突如其來的此舉是為何意。
但見她席地而坐,放下了手中古刀開始撫琴,那指法生澀,一音裂帛,斷斷續續的喑啞樂聲傳來,慕白卻不覺難聽。
一曲終畢,夏初隻手按弦,滿懷期待地朝他看過來:“還記得這是什麽曲子嗎?”
慕白鳳眸微掀,睫毛翊動:“鳳求凰。”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這世間除了慕白能聽出來,換做旁人也隻會誤以為是音弦殺招。
夏初從地上站了起來,再自然不過的牽起他的手,眉眼彎如月牙:“換你來彈,許久沒有聽過,你奏的鳳求凰了。”
慕白素來精明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
他木訥的退了兩步,本能的回道:“眼下,我們該出去了。”
夏初將琴塞進他懷中,態度十分強硬:“你彈完,我們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