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褪盡東風滿麵妝
濯清、黛玉、探春還有寶釵正在聊,忽有人來:“史大姑娘來了。”
不一會,隻見史湘雲大大笑地與迎春、惜春走了過來。
黛玉聲對濯清道:“又是一個有金的,莫不如我把那玉還你,也應得上‘金玉良緣’。”
濯清也聲道:“這你就不懂了,金麒麟乃是陰陽兩隻相配。而且我那玉上沒有字,比不了人家字話都成對的。”
黛玉捂嘴偷笑道:“我看有字是‘假寶玉’,你這無字的才是真寶玉,隻是她們不識貨罷了。”
兩人正竊竊私語,隻見湘雲走來,笑道:“‘愛’哥哥,林姐姐,你們一處玩兒,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
平兒在一旁笑道:“你前兒都大喜了,還要我們二爺理你?到時候自然有夫君理你。”
湘雲臉兒一紅,眾人忙問哪家公子。
濯清道:“衛家公子,衛若蘭,曾跟我學過一段騎射,是個俊逸不凡的美少年。”
大家都嘻嘻哈哈打趣湘雲,一會,都散到花圃裏掛幹旄旌幢去了。
隻剩下湘雲翠縷兩個人。
翠縷問湘雲道:“這荷花怎麽還不開?”
湘雲道:“時侯沒到。花草也是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的就好。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究竟理還是一樣。”
翠縷道:“這麽起來,從古至今,開辟地,都是些陰陽了?”
湘雲笑道:“糊塗東西,越越放屁。什麽都是些‘陰陽’!‘陰’‘陽’兩個字,還隻是一個字:陽盡了就是陰,陰盡了就是陽。不是陰盡了又有一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一個陰生出來。比如是陽,地就是陰,水是陰,火就是陽,日是陽,月就是陰。”
翠縷聽了,點頭笑道:“隻是咱們這手裏的扇子,怎麽是陽,怎麽是陰呢?”
湘雲道:“這邊正麵就是陽,那邊反麵就為陰。”
翠縷又點頭笑了,還要拿幾件東西問,因想不起個什麽來,猛低頭就看見湘雲宮絛上係的金麒麟,便提起來問道:“姑娘,這個難道也有陰陽?”
湘雲道:“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怎麽沒有呢!”
翠縷道:“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
湘雲道:“這連我也不知道。”
一麵,一麵走,剛到薔薇架下,湘雲道:“你瞧那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在那裏。”
翠縷聽了,忙趕上拾在手裏攥著,笑道:“可分出陰陽來了。”著,先拿史湘雲的麒麟瞧。
湘雲要他揀的瞧,翠縷隻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寶貝,姑娘瞧不得。這是從那裏來的?好奇怪!”
湘雲笑道:“拿來我看。”
翠縷將手一撒,笑道:“請看。”湘雲舉目一驗,卻是文彩輝煌的一個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
湘雲伸手擎在掌上,隻是默默不語,暗自出神。
這時,濯清走過來笑問湘雲:“你在日頭下做什麽呢?平兒她們幾個今過生日,正找你一起喝酒去呢。”
翠縷搶著道:“我和姑娘在‘陰陽’呢。”
湘雲悄悄收起金麒麟,笑問濯清:“我聽‘愛’哥哥見識過人,想聽聽你對‘陰陽’的見解呢?”
濯清笑道:“太難了,這道題我不會做啊!”
隨即又道:“那我簡單下,雲妹妹休要取笑。《道德經》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地萬物本為混沌,即無極。無極生太極,也就是道生一。太極生兩儀,兩儀便是陰陽。兩儀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陰陽五行相生相克,最後複歸於和諧統一。這就是世間萬物的普遍規律,即是道。”
“水淼潤木,木森生火,火焱變土,土垚產金,金鑫多水。日月輪轉,五星周旋。世間萬物莫不如此,人合一就是咱們中國人的一切思維的根基。我們要道法自然,順勢而為,衝氣為和。”
湘雲拍手叫好道:“果然‘愛’哥哥’見識不凡,原來我還有些疑惑,如今卻放下心來。正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會便是錦口繡心了。”
兩人笑笑,進了花圃,大家都等著他們入席呢。
眾人都開始行酒令喝酒,湘雲卻等不得,早和平兒“三”“五”亂叫,劃起拳來。那邊尤氏和香菱隔著席也“七”“八”亂叫劃起來。平兒技術高超,湘雲輸了幾遭,飲了好幾大杯。
大家又該對點的對點,劃拳的劃拳。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熱鬧。
黛玉隻陪著濯清泯了幾口酒,晴雯便替黛玉與濯清對飲起來。
玩了一會,大家正打算起席散了。
隻見芳官笑嘻嘻的走來:“快瞧雲姑娘去,吃醉了圖涼快,在山子後頭一塊青板石凳上睡著了。”
眾人聽,都笑道:“快別吵嚷。”著,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
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
黛玉對濯清揚指道:“雲丫頭這副模樣倒活畫出一聯唐詩來。”
“哪幾句啊?”
“醉眼芳樹下,半被落花埋。”
湘雲口內猶作睡語酒令,唧唧嘟嘟:“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眾人笑推他,道:“快醒醒兒吃飯去,這潮凳上還睡出病來呢。”
湘雲慢啟秋波,見了眾人,低頭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來納涼避靜的,不覺的因多罰了兩杯酒,嬌娜不勝,便睡著了,心中反覺自愧。連忙起身紮掙著同人來至花圃中,用過水,又吃了兩盞釅茶。探春忙命將醒酒石拿來給他銜在口內,一時又命他喝了一些酸湯,方才覺得好了些。
濯清對黛玉笑道:“雲妹妹是‘真名士自風流’,有燕趙之風。”
黛玉也笑道:“她最喜歡充什麽荊軻聶政了。”
褪盡東風滿麵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和誰,一片春心付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