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八六章洪夫人的秘密
三八六章洪夫人的秘密
夜色在沉默中靜靜的流淌，不知不覺中已至深更。
“分地。”
對於新生的民生機械工程公司來說是非常艱難的。此舉絕不是簡簡單單將民生機械工程公司治下的土地分給大家就算了，而是向盤踞在中國曆史長河裏的地主階級發起的一次史無前例的挑戰。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陳靖亞看不透這一戰役的結果。甚至，一向自負無所畏懼的他，對於打這麽一場戰爭根本沒有勝算。
民生機械工程公司的大東家是張學良，他既是大地主又是東三省最大的資本主義買辦。支撐哈爾濱民生公司能順利展開的支柱，是吉林王張作相。此人就是一個典型的大地主，盡管他為了招墾，同意了陳靖亞減租減息的要求，若要將他名下的八九萬頃土地，分給那些赤貧的肯民，他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和自己拚命的。如果新生的民生機械工程公司沒有這兩人支持，那就無疑於走上了滅亡的道路。
陳靖亞不想，也不敢冒這個險。
進入仲秋的東北，深夜已經是寒意十足。
荷花端來了一個燒的旺旺的火盆，裏麵的木炭發出暖暖的紅光，偶爾也會劈劈啪啪的閃出金亮的火星。
進來送火盆的荷花打破了那段沉默，此時陳靖亞才意識到王屏南一直沒有回來。
便奇怪的問：
“王兄去哪裏了，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也沒見回來？”
荷花嘴快，答道：
“先生已經回南城了。”
陳靖亞一驚，馬上意識到，自己再待在這裏有些不合時宜。
便立馬起身說道：
“天色不早了，嫂夫人也該歇息了。那我就先回了！”
洪夫人對荷花施以眼色，讓其退下。
然後問陳靖亞道：
“你不想知道王屏南為什麽不辭而別嗎？”
洪夫人口中直呼王屏南，而不是我家先生，或我家老爺，這讓陳靖亞感覺其中有些蹊蹺，便又坐會到座位上，問道：
“不知屏南兄為何不辭而別？”
洪夫人緩緩的說道：
“王家有地，在長嶺有數千坰之多，在哈爾濱也有四五千坰。這些地，都是王增老先生任黑吉兩省郵船局局長時購置的。前陣子萬家的大公子不知受誰唆使，竟然打算用王家土地和黑省軍墾區土地大規模鴉片。為此事這個萬國賓來找不知是誰王南屏好幾遍了，王南屏不願意屈從，有不想得罪萬家，因此便想出了將王家的地全部歸入屯墾區，並將屯墾區治下的土地全部分給墾民，然後統一經營管理的主意。”
在東北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抽鴉片的比比皆是，盡管東三省政府下了禁煙令，但民間種大煙，販大煙者的比比皆是。但萬國賓身為洮昂鐵路管理局局長，竟然想在黑省大麵積種植鴉片，簡直就是膽大妄為。
想到這裏，陳靖亞問道：
“那取消農會的事，也是萬家的意思吧？”
洪夫人說道：
“萬國賓要想利用這些土地種植鴉片，管理屯墾區生產的農會，就是最大的阻礙。可一個萬家並不足慮，主要是國民黨南京中央政府也要求堅決取締農會這一組織，萬福麟也隻是執行了南京中央政府的命令而已。”
陳靖亞心裏一沉，說道：
“那農會如果不取消，我們即便是不分地，也無法躲過這一劫了。”
洪先生說道：
“目前黑吉林省屯墾區最缺的不是地而是人，出更土地便能獲得更多的人和人心，而統一管理和運營則能獲取更多的利益，你和樂而不為呢？”
陳靖亞此時業已夜深更盡，想到自己與洪夫人這個有婦之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出去好說不好聽，便再次起身說道：
“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再過兩三個時辰就天亮了，還請嫂夫人早些休息吧！”
陳靖亞一句嫂夫人，竟然將洪夫人給說的兩眼含淚，粉腮帶雨。
陳靖亞哪裏見過這等場景，急忙勸慰道：
“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妥當，冒犯了嫂夫人。”
洪夫人說道：
“不怨你，隻是你一句嫂夫人勾起了我一段傷心事。”
陳靖亞奇怪，問道：
“嫂夫人聰慧賢淑，能有何傷心事？”
洪夫人略一思忖，對陳靖亞說道：
“你除了知道我是明代大儒洪承俊的後人之外，還知道我們舉家遷居南洋後的故事嗎？”
陳靖亞搖搖頭，懷著好奇的心情又坐了下來。
洪夫人說道：
“先祖洪承駿攜母漂流到南陽後一直鬱鬱不歡，後來洪門弟子暗中將先祖的妻兒也送到了南洋，並幫助先祖在南洋站住了腳。其後我祖父棄文從商，廣積財帛並暗中支持洪門的反清複明大業。到我出生時我們家在南洋已經是家業豐厚之家，可全家人並未因此而放棄複興中華之夢想。那年我十歲，孫中山先生赴南洋宣傳革命，我父托孫中山先生將我帶到美國舊金山求學。在哪裏我接受了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主張，並於八年後返回廣州參加國民革命，此後我被秘密派至齊齊哈爾中學以教師身份宣傳國民革命。
那年吳俊升到齊齊哈爾中學視察，第二天王屏南和我們校長來找我，張嘴就說要娶我。我不明就裏稀裏糊塗的當了王南屏的姨太太，可是結婚那晚新郎官根本不是王南屏而是吳俊升。就是憑借著這一關係，王屏南得到了吳俊升的賞識，一路青雲直上，由軍屬副官長升到了旅長。”
陳靖亞聽說過王屏南靠巴結吳俊升，而從一名衛兵連連升遷的傳聞，但他並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麽多故事，不由得一句：“齷齪”便罵出了口。
洪夫人說道：
“你錯怪的結拜大哥了。他和我一樣，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是沒有任何力量反抗的。好在吳俊升死後，他家的三夫人並未虧待我，給了我這個莊子及福豐稻穀公司。”
陳靖亞聽罷洪夫人的身世，不僅為其哀一聲說道：
“國民革命成功業已十餘年，中國上下仍是漆黑一片，有權有勢者可以恣意橫行，無權無勢者隻能忍氣吞聲，饑寒交迫，我一定要改變這個世界，還中華大地一個青天白日。”
洪夫人說道：
“我知道你有此誌向，我願意和你共同實現此願望，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什麽叫誌同道合，什麽叫兩情相悅，這就是典型的一對。
盡管洪文華長陳靖亞七八歲，但兩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又是一夜長談，素月漸漸隱去了光華，桌上的燭光也燃到了盡頭，跳動了幾下，豆大的火光變成了一縷青煙。黎明的曙光已經映照在鑲有玻璃的花格上，銅炭盆的炭火早已變成一堆冷灰。
陳靖亞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盡可能的將淩晨的寒意擋在衣服外麵。對洪文華說道：
“你去睡一會吧，天馬上就亮了。”
洪文華問：
“天亮了你準備去哪裏？”
陳靖亞說道：
“去龍江，那裏的屯墾營地正在遭受匪徒們的襲擾，我要去戰鬥。”
洪文華說道：
“我明天也要走，去福豐稻穀公司，以此為基地實現我的理想。”
陳靖亞沉默了一會，說道：
“你可以去龍江，黑吉兩省屯墾區實力更雄厚，更有利於你實現理想。”
洪文華眼睛裏略過了一絲驚喜，問道：
“你同意將土地分給墾民，以統一購銷機構取代農會了？”
陳靖亞說道：
“算是同意了一半。以統一購銷運營機構取代農會，我覺著沒有問題。但對於分地，隻將土地的使用權分給墾民，土地的所有權還在民生公司。這個使用權是長期的，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可以繼承絕對不可以私自買賣。”
經過一夜的考慮，陳靖亞想到了一個折中方案。
洪文華聽罷點點頭說道：
“那樣的話，也要給墾民發一張確認土地使用權歸屬的證明。”
陳靖亞說道：
“這張證明必須要得到東北軍政府最高領導張學良的首肯，才能具備法律效應。這事我會去做張學良和張作相說明，並盡量爭取讓他們同意。”
洪文華說道：
“那好我就隨你去龍江，但我覺著分地的事要快，還是先斬後奏的好。”
陳靖亞點頭答應。
清晨，第一聲鳥鳴才將在幽靜的跨院裏響起，韓月邊蓬著頭衝進了藏書樓。一進門，見桌上有參茶，火盆裏有冷灰，偌大的書房內一個人也沒有，便大喊了起來：
“不好了，陳先生不見了，大家快來了啊！”
王顯明與杏兒久別重逢，一同睡在了客房裏，聽到韓月的喊聲一驚而起，嘴裏說道：
“該死，光顧著兒女情長了，竟然忘了陳大哥。”
說著，便著急忙慌的套上褲子，蹬上鞋子，披著上衣跑了過來。
在樓上的陳靖亞和洪文華也聽到了韓月的喊聲，急忙奔下樓來。
韓月見到兩人從樓上下來，奇怪的問道：
“你們整夜都在樓上嗎？”
陳靖亞和洪文華一陣尷尬，為掩飾在這種尷尬，對韓月喝道：
“瞎咋呼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韓月用一雙大眼睛瞪著兩人，結結巴巴的說道：
“她是王屏南的姨太太，你們孤男寡女的，也太……”
這時王顯明和杏兒也跑過來了，見此場景，急忙將韓月給拉走了。
洪文華看著韓月被王顯明拉走，笑著問陳靖亞道：
“你從哪裏找了這麽個秘書，還挺可愛的。”
陳靖亞苦笑一聲說道：
“什麽秘書？她原本是被尤韃子擄去的良家婦女，我們打破韃子營將其救出。她就一直不走，非要跟著我們，說要給全家報仇。”
洪文華歎息一聲，說道：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