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驗屍

  鶯燕樓是京都城有名的風月之地,一些沒有功名的文人雅士喜歡在這裏盤桓。


  所以說,這裏的人總有那一種懷才不遇的憂鬱氣質,鬧出的事故也多。


  可才子佳人的故事就更多。


  鶯燕樓裏的姑娘們都是賤籍,因為連年征戰人口凋敝,皇帝禁止良人自賣賤籍,所以這裏的姑娘幾乎都是犯官的家眷。


  鶯燕樓的嬤嬤用拍賣的方式將姑娘從官家手中買來調教,既合法又合情。


  也正是因此,這鶯燕樓的姑娘也多數矜持多才,能吸引文人雅士前來覓香。


  薑萬廉以前並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是後來被同僚帶著來過幾次之後,發現在某種程度上,這裏可比酒樓要私密的多。


  薑萬廉進了鶯燕樓就有嬤嬤迎上來,也不問姓名,直接就把人往樓上帶。


  鶯燕樓聽著很熱鬧,其實大堂裏比鄰而坐的男女都是小聲說著話,看起來很和諧。


  薑萬廉用扇子擋著臉慢慢的走上樓,他的眸子往下一看,還能看到有人悄悄的往他身上瞟。


  薑萬廉連忙加快了腳步。


  “盼兒姑娘呢?”薑萬廉問那嬤嬤。


  嬤嬤笑嗬嗬的推開一間房門:“在裏麵呢,在裏麵呢,公子請進。”


  薑萬廉點了點頭,進了那滿是馨香的屋子。


  京都城如今已經入了冬,天氣冷得很。盼兒姑娘似乎更怕冷一些,房間裏早早的鋪上了淡藍色的羊絨地毯。


  薑萬廉脫了鞋子腳踩在上麵,很舒適。


  踩著外間的地毯靠近了內室門口,裏麵已經換上了結拜的羊羔絨地毯。


  內室裏沒有床,隻有一個麵積很大的榻,四周圍繞著淡紫色的床幔,將榻遮的若隱若現。


  薑萬廉的腳步停在內室門口,看著榻上那個側臥著的曼妙身軀,心中微微一動。


  “盼兒?”薑萬廉聲音裏帶了幾分溫柔小意。


  榻上的人被床幔遮擋,可是那曼妙的身形一覽無遺。她穿著杏色紗裙,側臥著,一手撐著頭,看不清麵容,但是有一直柔弱無骨的手緩緩伸出床幔。


  “薑大人,您想起奴家啦?”


  聲音裏有七分哀怨與三分的嬌柔,聽的人心都酥了。


  薑萬廉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一把將那隻手握住,輕輕的揉捏著:“是我不好,這麽些日子才來看你。”


  說著,他將床幔撥開,露出榻上那女子的臉。


  女子杏目微瞪,可是沒有半點氣勢,倒是多了幾分委屈。也不知她怎麽調的胭脂,顏色竟然那般鮮豔,將眼尾勾勒出一個弧度,生生給勾出了狐狸的味道。


  她輕輕挑起下巴,鼻梁兩側貼著的小珍珠閃耀著溫潤的光澤。


  若說她美,卻比不上那些世家的姑娘的五官和氣度。可是,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被她的一個眼神勾的走不動路。


  “奴家可是得罪了大人?”盼兒勾著他的脖子,輕言軟語,一隻手從他的喉部慢慢往下滑。


  薑萬廉眸色漸深:“你怎麽會得罪我呢,我疼你還來不及呢。這不是那事兒沒辦成,我怕出紕漏嘛。”


  盼兒眸光微凝,轉而露出一臉的可惜:“怎麽會沒成呢?”


  薑萬廉輕輕的將她肩上的外衣退下,盼兒側頭看著他的手,眼中閃耀著惡毒的光,可是薑萬廉卻沒有注意。


  “去的人都沒回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薑萬廉將自己的下巴放在盼兒的頸窩,深深的吸了一口,才說。


  盼兒抱著他,突然一個轉身,將人壓在了身下:“那大人是不打算繼續了嗎?”


  薑萬廉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知道你與她有仇,可是現在不是時候,皇上因為這事兒吃了點虧,不宜再有動作了。想要渾水摸魚,還得等機會。”


  盼兒嘴角微微動了動,終是悠悠的歎了口氣,道:“太可惜了。”


  薑萬廉點頭:“確實是可惜了,不過你放心,你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盼兒抿唇輕輕一笑,緩緩的趴在了他的身上。


  一個時辰後,薑萬廉神清氣爽的走出鶯燕樓。


  他離開後,盼兒穿上外衣,推開窗戶,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抹厭惡的表情。


  “薑心,你沒有想到吧,你爹竟然成了我的裙下之臣。他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還用什麽替我報仇的幌子去滅你的口。嗬嗬……”盼兒,應該說是真正的槐雲,冷眼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眼中爆發出強烈的仇恨。


  “你們薑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薑萬廉坐著車回到錢家,門口的小廝正等著,見薑萬廉回來了,連忙迎上來:“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小少爺正找您呢。”


  薑萬廉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就笑起來,道:“夫人呢?”


  小廝笑眯眯道:“正在給彈琴。”


  薑萬廉笑道:“怎麽,身子好多了?竟然想起彈琴了。”


  薑萬廉的棋子錢氏如今懷著第二個孩子,才兩個月,精神有些不濟,這也是薑萬廉出去尋花問柳的原因。


  小廝搖頭:“也不是,就是臨時起意,老爺您……鶯燕樓那邊……”


  小廝是知道薑萬廉在鶯燕樓那邊的事的,也是他為薑萬廉遮掩的,可是錢家畢竟才是他的主家,他自然要象征性的維護一下。


  薑萬廉抬了抬手,道:“無礙,以後估計也不會去了。之前過去也隻是打探一些消息,如今消息都拿到手了,去不去都無所謂了。”


  雖然這麽說,可是食髓知味,薑萬廉心裏都沒底。


  不過既然薑萬廉都說了,小廝自然也得陪著笑,和人一起進了二門。


  薑心等人在客棧裏休息了一宿才去母親埋骨的地方去。


  薑心對這個母親其實沒什麽感情,隻是很理智的去尋找墳地的位置。薑蒙則有些沉默,這一宿他想了很多,此時腦子裏還亂紛紛的。


  埋骨的地方是城外的一座小山丘,小山丘上此時綠草茵茵,雖然已經到了九月,但是倒也沒有那麽荒涼。


  這裏是公用的墳地,一些沒有祖墳的人死後就會被家人埋這裏。


  薑心看了一圈,發現周圍稀稀拉拉的都是墳堆,便問薑蒙:“你還記得娘埋哪嗎?”


  薑蒙點了點頭,走到一顆極細的小樹旁邊,那裏立著一個不算大的墳堆。


  “當年我力弱,挖的坑也不算大,僅僅將棺木埋了進去,所以墳頭也不高。為了不讓自己忘了位置,我挪了一棵小樹過來。如今看來,那棵樹沒活成,不過也沒被人拔了。”


  薑蒙撫摸著那一刻才到他腰間的小樹,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從他記事兒開始,他獲得的愛大部分都來自於母親。後來跟著父母逃荒出來,父親離開,最後的哪一點溫暖和牽掛也是來自於母親。


  當年母親離世,他不是沒怨過沒恨過。可是,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的怨恨。


  怨恨越深,對母親的思念就越厲害,薑蒙再也忍不住撲在母親的墳頭痛哭起來。


  薑心歎了口氣。


  她理解薑蒙的心思,若母親真的隻是因為生病而死倒也罷了,可是母親的死,那個拋棄妻子的人要占一大半的責任。


  怎能叫人不怨恨呢?

  薑心也沒催他,隻是等他發泄自己的情緒。


  閔昭走到薑心麵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薑心抬起頭,對他眨了眨眼睛,這時候閔昭才發現薑心的眼睛已經紅了。


  她沒哭出聲,可是有一些悲涼也是真實的。


  在原主僅存的記憶裏,有一大部分是關於母親的。她是個溫柔可親的母親,在薑老太和薑仕崇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薑蒙身上的時候,是母親愛著她。


  那一份壓在心底的親情,也讓薑心感覺心酸。


  隻是可惜,這個溫柔的女人,沒能保護好自己,也沒保護好她的一雙兒女。


  直到此時,薑心與閔昭才找到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就很無語了。


  兩刻後,薑蒙才開口:“挖吧。”


  閔昭帶來的人立刻上前將墳土挖開,露出已經有些腐朽的棺木。


  薑蒙麵帶羞愧:“我不懂怎麽下葬,這棺木竟然已經腐壞了。”


  薑心點了點頭,道:“無礙,等我們回去,為母親換一換新的棺木,將她好好安葬。”


  薑蒙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姐弟兩個有默契一般,默認了要開棺,要驗屍,要為他們自己討一個公道。


  土埋得並不厚,不多一會兒棺木就被拉了上來。


  閔昭問薑蒙:“仵作已經準備好了,你們現在就開嗎?”


  薑蒙點了點頭,走到棺木旁。


  “開吧,裏麵有些東西我要看一看,這樣才能真正確認母親的身份。”


  薑蒙就站在棺木旁邊,看著棺木的蓋子被掀起來,露出森森白骨。


  薑心站在閔昭旁邊,開棺的一瞬間,別過頭。


  腐臭的味道突然湧出來,所有人都皺了眉頭,包括薑心。可是薑蒙卻隻是木著臉,看著那白骨,看了一會兒才拿起裏麵的一個香囊,對閔昭道:“驗吧。”


  因為時間有些久了,帶著有一些隨身物品的腐壞,骨頭已經變了顏色,想要驗出真正的死因,也需要清理一下。


  薑心臉色慘白。


  因為從開棺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髒就好像被什麽牽扯一般,疼的她險些暈過去。雖然隻是一瞬,可是足夠讓她消耗渾身的氣力去支撐自己。


  閔昭發現了她的不對,連忙將她扶住,低聲問:“怎麽了?”


  薑心的手還在抖,嘴裏喘著粗氣:“我……我有些難受。”


  雖然心髒不疼了,可是渾身那種似乎被抽幹了力氣的感覺一點也沒減少。一股滾燙的感覺從她的胃部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血液都燃燒起來一般。


  此刻,她不光臉色慘白,額頭還開始冒冷汗。


  薑蒙剛拿出香囊就看到這樣的薑心,立刻走過來:“姐,你怎麽了?”


  薑心被閔昭扶著坐下,搖了搖頭:“沒事。”


  然後自己給自己搭上脈,卻發現脈搏跳得很快,十分紛亂。


  閔昭有些擔心她:“要不然你先回去?”


  薑心搖頭,她知道自己沒事,除了渾身沒有力氣,血液沸騰,似乎沒有別的致命的感覺。


  薑心對薑蒙道:“你去幫忙吧,順便整理一下娘的遺物,咱們都帶回去。”


  薑蒙點了點頭,又回到棺木旁。


  這時候清理屍骨的仵作已經進入了第二個階段,驗骨。


  而此時的薑心卻突然渾身冰冷,那血液沸騰的感覺瞬間褪去,身子就像被投進了萬年冰窟。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湧,以至於她什麽都看不清了。


  “阿心!”閔昭嚇壞了,抱著她使勁的搖。


  薑心感覺在聽到那一聲叫的時候,身子有一瞬的回暖。


  薑蒙也看向她。


  薑心突然明白了什麽,咬著牙,看著那被取出來的骨頭,喊了一聲:“娘!”


  身體的桎梏似乎鬆了一些。


  薑心咬牙切齒:“娘!”


  閔昭隻當她是悲痛過度,滿麵愁容的將她抱著:“有我在,沒事的,阿心,冷靜。”


  薑蒙忍住的淚又留了下來,他走到薑心身邊,哭著叫了聲姐姐。


  薑心努力喘著,那股桎梏又盤上來了。


  “薑心!”薑心突然對著那棺木喝了一聲。


  正在做檢驗的仵作也嚇了一跳,因為薑心這一聲叫的太暴躁,太淒厲了。


  閔昭和薑蒙也嚇壞了,手足無措的將她抱著。


  然而,此刻的薑心的怒氣快爆了。


  她眼睛都瞪紅了,她掙脫了兩個人的懷抱,身子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她抬頭,衝著那棺木尖銳的喊出聲:“薑心,我一定會替娘報仇,我發誓,我發誓!”


  沸騰,冰冷,壓力,劇痛,如同潮水般從她的身體裏褪去。


  薑心呼出了一口氣,眯著眼倒在了地上。


  閔昭被薑心推開,現在才撲上來,一把將薑心抱在懷裏,他的手都是顫抖的。


  薑蒙也哭花了臉:“姐,你怎麽了?姐,你別嚇我啊。”


  薑心艱難的掀了掀眼皮,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氣若遊絲的說了句:“該死的……原主!”


  然後她就昏過去了。


  而正在此時,仵作的檢查結果也出來了:“將軍,從這位夫人的屍骨上來看,確實是死於中毒。”


  薑蒙雙眼一閉,也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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