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白岐走後,雲深並了沒有睡多久便醒了過來,他做了個噩夢,這還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做噩夢。


  他夢見他被困在了一個荒蕪之地,那裏是一片深林,深林中的每一處都很有可能存在著靈物,但這些靈物並不友好,它們都想吃掉他。


  這深林的靈物是危險,花草樹木也是危險,不少的都擁有靈智,它們都會攻擊他,好在這些東西的關係並不好,在它們內訌的時候他便能逃走。


  深林中看不到黑夜與白日的區別,永遠都是黑的,就仿佛沒有白日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他無法離開深林,也離不開,他一直在用符紙對付那些要殺他的東西,而他的心中好想一直在想著一個人,他在等那個人來救他,將他帶出這黑暗之地。


  夢的最後,他好像看見一個人向他跑來過來,聲音……記不清了,反正當時的感覺是——他終於來了!


  雲深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會如此依賴一個人的,依賴到哪怕深陷泥潭之中,心心念念的也隻有他,在夢境中,那個人就像是他心中唯一的救贖。


  可問題的本源是,他怎會做這種夢?明明他從小便在雲岐仙門,而且,夢境中的他好像已經有如今這般大小……甚至還要大了。


  “不會是你之前的主人的記憶吧?”雲深看著圍著他轉悠的小悠,忍不住將它提起,猜測道。


  他記得白岐說過小悠並不是他的靈寵,而是在雲岐仙門的,而主人……應當是有的,不是不知如今如何了。


  聽到雲深的話,小悠無辜的搖了搖尾巴,一雙金色的豎瞳直直的看著雲深,若不是它不能說話,此時說不定都在為自己辯解了。


  雲深對此也隻是懷疑,而並沒有確定,將外裳穿好後,雲深便抱著小悠下了樓,讓小二準備了些飯菜。


  “果然是你。”一道男聲傳入了雲深的耳中。


  在等飯菜的雲深微微抬頭,隻見一位身著玄衣、麵容俊朗的男子站在了桌前。


  依男子身上的靈力來看,他並非是魔族中人,而是一位仙人,不過就算無視男子的靈力,也無法將男子認為成魔族人,男子的身上透露著一股正義感,若是修仙者的話總有一種逢亂必出、懲奸除惡的感覺。


  “仙君是?”


  “我叫陸樊,不必叫我仙君,你如今如何稱呼?能坐嗎?”陸樊見雲深一人,問道。


  “請。”待陸樊落座後,雲深才道:“我叫雲深,道友認識我?”


  方才陸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果然是你”,若是陸樊第一次見他,那定然不會說出這句話,而且,陸樊問他的名字時,問的是他如今的名字。


  陸樊看向雲深,在看見雲深身上的靈力,原本沒什麽神色的麵容多了幾分不解:“你身上的靈力與你完全不一。”


  陸樊的聲音鏗鏘有力,與他那副麵容和氣質完全吻合,毫無讓人感覺到奇怪之處。


  “道友此話何意?”雲深將身前的花生往陸樊那處推了推,又為他倒了一杯酒。


  客棧中的花生最適合下酒,這還是白岐告訴他的。


  陸樊看了眼盤中的花生,並未動,而是拿起雲深為他倒好的酒喝了一口,烈酒下肚,陸樊的臉卻漸漸地染了一抹淡淡的紅雲。


  見陸樊臉色漸紅,雲深還以為他不能喝,卻聽見陸樊開了口:“大師兄從來不讓我碰這個,說是師尊不許,後來,我才知曉是他擔心我碰不得,便不讓我碰。”


  “原來如此。”雲深了然。


  白岐曾經也不讓他碰這個,所以每一次他都不敢讓白岐知曉,但最後他總會被白岐抱著喂醒酒的湯藥。


  “你如今多少歲?”陸樊將杯中的酒飲盡後,還意猶未盡,又自己倒了一杯。


  雲深不解的回答:“二十一。”


  陸樊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雖吃了酒,但眼眸卻格外的明亮,吐字清晰,完全不像是吃了酒的模樣:“二十一……那也快了。你不覺得你身上的靈力有什麽地方很奇怪嗎?比如說靈力不全,有些難以控製。”


  雲深眉頭一皺:“奇怪倒是沒什麽,但的確感覺不好控製,明明是我自身的靈力,但我卻感覺已經很久未接觸了,很熟悉又很陌生。”


  從修煉的那一日起,雲深便有了這種感覺,但他修煉之路平坦,煉製符紙又十分順手,便沒有太過於在意此事,可如今陸樊一提起,他之前的疑惑又再次冒了出來。


  “嗯,你如今身上毫無魔氣,反倒是你大師兄身上帶有少許,你們二人真是奇怪。”


  陸樊的眼眸中染上一絲綠色,在這一瞬間,他所看到的一切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不同顏色的靈力,他看見雲深身上的靈力除了白岐的以外,全是白色,但這白色卻是殘缺的,少了一半。


  見陸樊的眼眸變了顏色,雲深淡色道:“道友修的是?”


  “我曾是劍修,後來成仙便不會被局限於此,那家夥又經常騙我,便學了這個。”若不是歐陽翟有前科,他大概是不會學此法,更不會去碰此法。


  “道友看見了什麽?”雲深淡笑,眼尾微微上揚,牽動了他右眼下的黑痣,讓他的笑多了幾分俏皮之感。


  陸樊的眼眸恢複了黑眸,看著雲深的笑,沉思了片刻:“我曾一度認為大師兄他喜歡你,畢竟,聽其他師兄師姐說,曾經在他的口中說出最多的便是你的大師兄,見了你之後又多了一個你。”


  當然,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對歐陽翟說的,當時的歐陽翟萬花叢中過,見到順眼的都要撩幾句,這些卻不單單是他聽聞,而是在歐陽翟帶他時,他就親眼看過。


  歐陽翟自己放縱,但卻從不允許他如此做,也不會帶他去青樓妓院,有一次他偷偷跟了去,卻很快被歐陽翟發現,又被拎回了客棧。


  聞言,雲深麵上的笑容突然沒了,心中對於陸樊是不是來找他打一架的事情猶豫不定,但當重新看陸樊時,突然冒出的想法又被摁了下去。


  陸樊如此麵善之人,若是來找他打架,還不至於說這麽多話。


  不過,很快雲深就發現了陸樊話中的不對勁:“道友是神仙,那道友所謂的大師兄定然是在成仙之前,我也就二十開頭,怎會見過道友與你大師兄?白岐就更不可能了。”


  陸樊並未明說:“身為雲深自然不可能,但若是另一個人又何來不可能?”


  “另一個人?道友之意是我本名不叫雲深?我又如何信你?”他活了二十年,結果卻突然來一個人說他不是雲深,這怎麽可能?他有關於他爹娘的記憶,他又怎麽會不是雲深?

  陸樊慚愧道:“我無法告知你,我們曾允諾過不會阻礙你們的事情,更不能將一切告知你們,最多讓你們知曉你們失了憶。”


  “無法告知……”雲深念了一遍。


  但是,陸樊是神仙,而陸樊口中的“他們”定然不止他一人,能讓眾神聽話的唯有天地共主。


  如今一想,天地共主與他的話,天地共主定然不是第一次見他,亦或者說他不是初次見天地共主,但天地共主又為何要讓陸樊他們瞞住此事?

  雲深皺眉:“那道友也認識白岐?”


  “你說的白岐是誰我並不知曉,但他若是你如今的大師兄,那便認識。”聽雲深說起此名,他突然想到在來找雲深前和歐陽翟見到的人。


  聞言,雲深奇怪道:“曾經的名字也無法告知?”


  “自然,若是知曉了名諱,你們定然輕而易舉便能知曉曾經之事,雖不全,亦或者被人胡編亂造了不少。”


  陸樊還記得當歐陽翟拿著寫了他與歐陽翟故事的話本子找上他時,他的心緒,後來他直接默不作聲的燒了,誰知歐陽翟卻看了其他的話本子,見他燒了後便將他折騰了個夠。


  且不說歐陽翟看的其他話本子寫了什麽,就說歐陽翟給他的這一個,他什麽時候與歐陽翟愛恨情仇了?歐陽翟也沒有屠殺同門,因為被修仙者追殺才跑去魔族……


  “輕而易舉……若是如此而言,那我們的身份定然不簡單。”若是身份高的話,那知曉自然方便,但他們之前定然也是修仙者,並且身份高是後麵之事,不然也不會在其他族有話本子。


  飯菜已上桌,陸樊用竹筷為雲深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雲深的碗中,說道:“若是你對自己的身份感興趣,又何不去魔族的主城看看?魔族之人性子隨和,並不喜管束。”


  陸樊話有所指,雲深自然也聽了出來,陸樊他們是受天地共主所管,自然會聽命與天地共主。


  但魔族的人,天地共主可不一定有時辰去管,所以,去找魔族之人,定然是很好的選擇。


  雲深笑著點了點頭,又讓小二去添了碗筷:“擇日不如撞日,方才道友告知了我這麽多,我便請道友吃個飯,如何?”


  “也好。”陸樊將空了的酒杯放於桌麵,他本隻是想來同雲深說些話,但雲深居然想請,他也不是不可。


  ………………


  白岐與歐陽翟沿著河流圍著整個池城走了一半,白岐問了不少他自己還未搞清楚的地方,歐陽翟一一答過,但有些事情也並非說。


  當他問到是不是天地共主讓末楓他們保密時,歐陽翟卻笑了:“除了共主,你覺得誰還能讓眾神如此?但我們倒是沒允諾,隻是讓我們不能告訴你們有些事情。”


  而歐陽翟口中的有些事情自然是白岐失憶的重點,也是他得到記憶的重點,若是沒有這些,他就算再怎麽神通廣大,也無法將這一切連起來。


  歐陽翟對此處很熟悉,白岐說了個客棧的名字後,他便帶著白岐走了回去,剛靠近客棧,他們就見雲深與陸樊一同從客棧中走了出來。


  看見陸樊的時候,歐陽翟的神情並未什麽,反倒是看見雲深時,臉上的神色變得奇怪了起來。


  似乎是有所感應一般,在白岐他們注意到雲深他們的那一刻,雲深他們也同時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白岐與歐陽翟向他們,停在了他們的身前,對雲深解釋道:“這是歐陽翟,是陸樊的大師兄。”


  雲深了然,對於陸樊為何跑來找他也多了幾分確定。


  “那什麽……其實,我覺得你方才說的話很對,活在當下!你如今這樣也挺好的,大可不必想著恢複。”歐陽翟側身,湊到白岐耳邊,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白岐眉頭一皺,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冷了,言道:“我從未想過此事。”


  聽歐陽翟的這句話,也就是說,在歐陽翟回答了他的話後,都會說的想恢複記憶有多難什麽的,他說的不想是白說了?這家夥根本就沒聽進去。


  歐陽翟卻並沒有在意他這“故作不在乎”的語氣,隻是一臉我信你我肯定信你的看著白岐。


  雲深見他們二人的互動,卻並不覺得奇怪,甚至還有些熟悉之感,好像他曾經見過此景,並且不止一次。


  “走了。”陸樊上前抓住歐陽翟的手,拉著他往街道走。


  歐陽翟並未反抗,而是關切的問著陸樊:“陸小樊,你是不是吃酒了?怎麽臉如此之紅,而且身上也有一股酒味……”


  歐陽翟的聲音逐漸了遠去,待徹底聽不到歐陽翟的聲音後,白岐才看向雲深,見雲深眉頭都是皺起的,言道:“陸樊同你說了什麽?怎麽愁眉不展的模樣?”


  “沒什麽,這還是我初次見神仙,就覺得自己離修道成仙的距離還甚遠。”雲深並未將自己與陸樊說的事告訴白岐,他想等知曉了真實身份後再說也不遲,如今的不確定,日後隻會成為錯誤。


  白岐並未拆穿雲深的謊言,而是說:“小師弟,這池城梨花甚多,如今也是梨花盛開之際,我們一同去看看如何?”


  “好。”這池城中梨花多,他是一直知曉的,而白岐會喜歡也是在他的所料之中。


  這池城的梨花眾多,他們並肩而行在街道,也會看見梨樹的影子,梨花也會隨著清風被吹到他們的身前。


  梨花的花香清淡,在回客棧時,雲深從一棵梨樹上摘了幾枝梨花,放進了吊墜之中,白岐見他如此,便問他做什麽,雲深卻隻是笑笑,什麽也沒說。


  羌逄見白岐獨自離開了客棧,為了避免雲深找上他,便躲在廂房中躲了整整一日,他的廂房中白岐的隔壁,聽到白岐一日回了廂房後,才從廂房中走了出來,進了白岐的廂房。


  “前輩這是做什麽?”白岐回房,拿了件外裳打算再陪雲深去河邊走走,就突然見羌逄走了進來,還將房門關上了。


  “你可想好去尋他了?再過一個城池便是魔族的主城,到時候可沒有反悔的餘地。”羌逄知曉白岐不是會意氣用事之人,但若是見到了那人可就不一定了。


  白岐皺眉:“前輩,我來此便是為了見他,若是曾經之事我都無法割舍,我又如何對小師弟問心無愧?”


  今日歐陽翟就與他說了曾經與如今之事,他可能選一個,而他選擇了如今,歐陽翟卻告知他等你見到他就不會如此想了,但歐陽翟見到了雲深後,歐陽翟又讓他活在當下,也不知究竟是誰意誌不堅定。


  羌逄苦惱的抹了一把臉,思索著該如何同白岐說,沉思了片刻,才道:“白岐,你如今對你小師弟死心塌地是沒錯,但那個人……你若是能割舍,也不會至今還能夢見他。


  我本以為不會出現這種事情,卻忘記了若是要順理成章,也隻能分離靈力,隨著記憶的恢複,那些被分離出的靈力也會有所反應。”


  羌逄突然有些後悔才天地共主那裏知曉白岐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之事,若是不知曉他還能勸勸白岐,而如今知曉了他又該怎麽勸白岐?

  這分明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白岐雖然待人果決,但對他的心上人可是完全沒有辦法,就更別說遇到如今的狀況。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將小師弟放開,哪怕恢複了記憶也仍然如此,前輩的忠告,白岐銘記於心,但有些事情並非是能夠輕而易舉便能放棄的。”


  白岐自知自己放不下雲深,那他便不會去想著鬆手,而是想著該如何讓雲深高興,該怎樣做雲深才會願意更親近他。


  羌逄在廂房中勸了白岐幾刻鍾後,便被白岐以雲深還等著他為由,而製止了他更久的話,這還是白岐初次發現羌逄很有當老媽子的天賦。


  也不知這池城的河裏撒了什麽,一到了晚上,他便見河流中泛起了一點點的光,與那空中的繁星有的一比,隻不過這河中的星光較暗。


  白岐與雲深走下了石梯,站在河邊,雲深緩緩地蹲下身,從懷中摸出一張符紙放進了河流之中,符紙在觸碰到河水的那一刻便融進了河中。


  當符紙全部進入河水後,河水中的光點漸漸的散去,光點一散去,他們原本能看到的景色便暗了下來,最後連對方的容顏也隻能靠著月光看個大概。


  “小師弟這是做什麽?”白岐手中的靈力微動,想用靈力照亮,卻被雲深按住了手。


  雲深的手有些微涼,也不知是什麽原因,白岐感覺到雲深的手心帶有細汗,半晌他才聽雲深開口:“白岐,若我起初不是你的小師弟,你可想過我們會相識?”


  白岐微愣,他從未想過此事,但如今雲深問了,他的心中卻有了答案:“若是小師弟不是我的小師弟,那我們也定然會相識,我曾從不信命,但直到遇見了你,我便不得不信。”


  他無法去想沒有雲深的命運,他已經無法放手了,更無法離開雲深,他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會……


  “大師兄……”雲深突然一把將白岐抱住,將頭埋在白岐的脖頸處,悶聲道:“不要放開我,我也從未想過離開你。”


  對於雲深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白岐本就覺得難得,後麵又聽到了雲深的這一番話,他隻感覺自己的心都軟了。


  他的小師弟怎麽能這麽乖?乖到讓他不忍心拋下他的小師弟一人,去尋那個人,乖到想讓他直接抱著小師弟回雲岐仙門,從此以後再也不下山。


  “小師弟……”白岐聞著雲深身上淡淡的符紙味,忍不住的將雲深又抱緊了幾分。


  他如今真的想將所有事情對雲深全盤托出,但,他至今還沒弄明白,若是說了,到後麵錯了怎麽辦?他不想讓雲深覺得自己騙了他。


  雲深在白岐的脖頸處蹭了蹭,想起今日在廂房外所聽到的話,聲音染上了幾分顫抖:“大師兄,我不要你的愧疚,更不要你的彌補,我一直以來隻想要的都是你,從未改變。”


  “小師弟,我曾一直想放手,可到如今我仍然放不了。”


  他知道雲深厭他,對他的容忍皆是因為是同門師兄弟,可是,他卻一直將這種容忍當做雲深對他的好,一直對雲深糾纏。


  期間,他想過很多次放雲深自由,所以才不會在回雲岐仙門後,偷偷去雲行峰見雲深,但這種想法直到如今與雲深成為了道侶,他仍然抱有,也仍然沒有成功。


  他無論做什麽都沒失敗過,這還是他初次失敗,敗在了他的小師弟身上,但這種失敗他並不沮喪,反而有些慶幸,若是他成功了,就不會與雲深結為道侶,也不會在今日聽到雲深的這番話。


  夜風拂過,將兩人的衣擺吹起,在空中纏綿了一陣,最後,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待白岐反應過來時,已經身在廂房之中,而看到的卻是雲深眼眸染上薄霧、麵色紅潤的躺在他身下的模樣。


  “小師弟!”白岐的聲音因為隱忍而沉了幾分,俯身卻引得雲深悶哼一聲,在雲深的唇上落下一吻後,便將雲深緊緊的抱住。


  雲深回抱白岐,雙手在白岐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紅痕,有些甚至還掛著小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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