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
鍾齊沒坐多久就離開了,畢竟定國公府的掌家夫人能抽空來看望尚輕容一趟已是不容易。
方瑾淩也自覺地回了屋,好好喝藥休息,客人一走,尚輕容必然回來探望兒子。紫晶拗不過他沒辦法,他娘若是見他這麽不愛惜自己,怕是明明鐵了心要和離的也得動搖起來。
果然,他剛躺上床,拿起一本書打發時間,門口就稟報夫人來了。
方瑾淩能從鍾齊那兒套出話來,尚輕容自然更能,定國公府的大夫人可比還是少年的兒子知道的多。
“淩兒,娘問清楚了,是端王在皇上麵前進言,楊慎行這才被記起來,從而起複。”
方瑾淩將書本放下,直起身問:“可端王平白無故為何要替楊大學士說話?”
尚輕容道:“端王自然也為了他自己,國庫空虛,常年赤字,整個京城都知道寅吃卯糧已是常態,而端王所在的戶部,今年連官員餉銀都快發不出來,皆是以來年春糧為賒,再不想辦法,這肥差必得拱手讓人。”
別看餉銀發不出,可從各地征收來的稅銀卻沒少過,這些銀子入誰的口袋,根本無需多猜測。朝堂爾虞我詐,卻牽連到了她們母子,尚輕容麵色極冷。
方瑾淩頓了頓道:“看來楊大學士主張的新政的確有快速斂財的法子。”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能與端王狼狽為奸,也好不到哪裏去,這番博弈,我擔心吃苦受累的最終還是百姓。”雖是後宅女眷,但尚輕容的見識也不輸於男子,隻可惜消息來源太少。
不過百姓離她太遠,倒是定國公府大夫人透露的消息讓她有些高興:“淩兒,你周姨說,楊慎行怕是進不了內閣了。”
方瑾淩問:“為什麽?”
尚輕容道:“端王此舉,意在替皇上分憂,若真成功,便是天大的功勞,你說景王豈會坐視不管嗎?如今的大順,就屬這兩位皇子最有可能榮登大寶。他早已聯合勳貴大臣,王貴妃母族王氏亦協同其他世家一起反對新政,聲勢頗為浩大,聽說皇上已經動搖了。”
楊慎行若是沒了價值,光一個大學士的身份根本壓不住接下來雪花般的彈劾,很快流放之地又會是他的歸屬。雖然尚輕容準備和離,可楊家倒黴,她也是樂見其成的,畢竟還關乎西陵侯府。
然而方瑾淩卻搖頭道:“不會的,娘,他一定會入閣掌握大權。”
尚輕容眉間微微一皺:“怎麽說?”
方瑾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顧左右言他道:“今年冬天似乎來得格外早,雪又下的大,咱們是不是得提前施粥?”
方瑾淩這麽一說,尚輕容這才想起來:“被那些賤人鬧得都快忘了這件事,自是要設的。今年相比起去年定有更多的百姓熬不過去,城內設一個,城外更得設一個,話說回來,京城之地都有這麽多難民,你說地方上得變成什麽樣了?”
“朝廷沒有賑災嗎?”
尚輕容無奈道:“官員俸祿都發不出來,哪兒還有什麽賑銀?就是有,也到不了百姓手裏。如今這些朝廷官員……看你爹的樣子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作為工部侍郎,已是不算小的官,若是揮發其職,依舊大有可為。然而雲陽侯尤不滿足,說得冠冕堂皇,施展一身報複,可還不是因為工部無油水,搭不上任何貴人的邊,也進不了朝廷中樞,這才不滿足的嗎?
“所以您看,皇上也走投無路,沒錢要命,再多的人反對,隻要沒有其他快速斂財的法子,皇上隻能相信楊慎行,無需太久,隻需這場冬日寒災過後,足矣。”
方瑾淩的話與雲陽侯篤定之語重合,讓尚輕容一時間愣住了,她一直以為楊慎行普一回朝就入內閣執掌首輔,簡直異想天開,雲陽侯是故意威脅她,可沒想到聽方瑾淩分析起來真的大有可能。
而能說出這番話的方瑾淩……尚輕容望著自己擰眉思索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淩兒,你以前從不關心這些。”
方瑾淩笑了笑:“娘,以前的日子安逸,自有您遮風擋雨,可您也有脆弱的時候,試問淩兒怎麽能再逃避?我想保護您,勢必得走出去。”
尚輕容的心口頓時酸甜交織,難以自持,她抬起手摸了摸兒子的消瘦的臉龐,驕傲道:“若不是身體所限,憑淩兒今日真知灼見,將來未必不能成就錦繡前程。”
方瑾淩蹭了蹭尚輕容的手道:“現在努力也為時不晚。”
原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頭不甚關心,可是方瑾淩不是,他總覺得雲陽侯府這一畝三分地不過是朝堂風雲變幻的一個縮影而已,若真要解決她們母子困境,絕不僅僅是和離遠走就這麽簡單。
關乎未來,他得想好一條路,而在此之前,他得得到更多的訊息,關於朝廷,關於這個朝代天底下最尊貴的姓氏,以及見一見那些形形色色卻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得走出去。
想到鍾齊留下的疑惑,他不禁問道:“娘,除了端王和景王,鍾齊哥哥說還有一位七皇子,卻是為人避之不及,聽說出身有礙,您知道嗎?”
這點顯然尚輕容是清楚的,她說:“我記得七皇子之母與景王之母乃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皆是王氏嫡枝,說來還是那位王嬪更尊貴些,她是長房嫡長女。”
“長房嫡長,隻是一個嬪?”
尚輕容道:“這還是王嬪死後皇上看在王氏一族麵上,追封的。”
此言一出,看多了後世影視宮廷大戲的方瑾淩頓時精神一振:“怎麽回事?”
一雙炯炯大眼睛寫滿了好奇,尚輕容見此簡直哭笑不得,昏迷醒來的方瑾淩似乎對什麽都感興趣,連這種宮闈秘密都想知道,於是說:“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時我還在邊關,未嫁入京城,所以也是道聽途說。”
“沒事沒事,就說說唄。”
兒子的撒嬌尚輕容是毫無抵抗的,想想這些早已經傳遍京城,大家心照不宣,便也沒什麽顧慮,當閑話聊著:“傳聞王嬪較王貴妃早一步入宮,因容貌娟麗,優雅端莊,又是世家大族嫡長,一進宮便直接封為貴妃,很得皇上寵愛,隻等生下皇子,進一步為後。不過這位王大小姐入宮前有位青梅竹馬,天資卓越,才名遠揚,隻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成為大順朝最年輕的狀元,三元及第。以他的年紀,假以時日,必然入閣拜相。”
“那比爹強多了。”三元及第有多難考,後世的TOP1的博士後都比這容易。
尚輕容冷笑一聲:“你爹怎麽能跟人家比?當個探花郎怕都是因為那張臉。”
方瑾淩:“……”尚女士,當初你好像也是看中他的臉,才栽了這麽大的跟頭。不過這種挨揍的話他沒敢說出來,隻問,“兩人互相有意思?”
“傳聞這位狀元郎拒絕了所有的提親,並揚言一生不娶。”
“那就是忘不了那位王大小姐。”
尚輕容道:“看後來發生的事,大概如此。這樣的人才朝廷自是重用,狀元郎直接破格進入中書,伴駕左右,行走於宮廷。本該王氏女和這位狀元郎該再無交集,可沒過多久,就忽然傳出王貴妃與他暗中來往親密,有不軌之舉的消息。皇上震怒,一個直接賜死,一個打入冷宮,若不是王氏女那時候懷有生孕,怕立刻就是一對亡命鴛鴦。”
“這麽蹊蹺?”方瑾淩食指抵著下巴,思索道,“偷情也就算了,怎麽還被人發現了?以王大小姐的身份,那時應該已是後宮之主了。”
尚輕容搖頭:“不過是個以訛傳訛的故事,聽聽就過。具體如何,除了當事人,已無人知曉,宮裏至此之後,相關宮女和內侍都被賜死封了口,更沒人敢觸皇上黴頭探尋此事。等到七皇子生下來,看著長相像皇上,這才沒跟著王氏女住進冷宮,隻是有這樣的娘,注定他不得皇上喜歡,後宮便沒人願意沾手,還是現在的王貴妃看其可憐才讓七皇子陪伴著景王一同長大。”
“現在這位王貴妃,沒被波及嗎?”
“她當時已經有了六皇子,便是景王。”
“原來如此,那王氏呢,女兒出了這麽大的醜聞,王氏一族總得做出交代,不過聽著鍾齊哥哥的意思,好像不曾傷筋動骨。”
尚輕容說:“除了發生這件醜聞之外,聽聞王閣老的老來獨子在宮中當差忽然暴斃,女兒出事,獨子喪命的王閣老頓時一病不起,差點跟著沒了。皇上念在王閣老喪子之痛,倒是沒再追究,隻是王閣老感念皇恩,無顏在朝中做官,便卸了官職,同時讓出了王氏族長之位,給了堂弟,也就是如今王貴妃的父親,現在任著禮部尚書。”
“所以長房雖然沒落,但是王氏反而因為景王和王貴妃如日中天。”
尚輕容頷首:“就是如此。”
“七皇子為人如何?”方瑾淩問。
尚輕容說:“我隻見過幾麵,不曾交集。隻是聽說行事乖張無度,頗有自暴自棄之意,也因此至今在朝中未有任何差事,還時常惹出禍事,讓皇上越發不喜。”
總結一下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今年應有二十,可是婚事卻一直沒有音信,也是因為無人願意。”
雖然身份尊貴,可是一個出生有汙點,注定不可能上位,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甚至自己都放棄的皇子,隻要長腦子的勳貴,自家姑娘選個門當戶對的青年俊傑不香嗎?
方瑾淩自己要是有女兒,也不會考慮。
可選個出身不怎麽樣的姑娘,這位七皇子不願意不說,也丟皇家臉麵。
“那為何沒封王?”
“封王便要封府,還有配置一應屬官和產業,朝廷連官員俸祿都發不出,又哪兒來的銀子修繕王府,這位又不得皇上喜歡,誰也不會為他著想。對了,倒是聽說有官員曾建議幹脆直接封塊地,將七皇子打發出京城,皇上曾有意動。”
“這麽不待見?”方瑾淩驚訝道。
尚輕容點頭,說了這麽多,她知道方瑾淩的意思,於是勸道:“淩兒,你若要在端王和景王之間擇靠一位,娘或許會考慮,可是這位七皇子,你就別想了。他不會是我們母子的出路,更不會是西陵侯府的出路。”
看來是沒有黑馬了,方瑾淩心中一歎,忍辱負重的人畢竟少。
“一個月後的定國公夫人壽辰,淩兒可要與娘一同前往?”
方瑾淩沒有猶豫,眉眼堅定道:“去。”楊慎行包括端王注定成為對立麵,那麽景王一派是不是能找到些機會?而且他想見一見楊慎行。
至此,尚輕容沒說什麽勸阻的話,隻道:“那日你吩咐的第一件事,娘這幾天也大致整理出來了,要看看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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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珂:對我這麽關注,難道冥冥之中已經發現我是潛力股?
方瑾淩:不,我隻是想知道這人究竟有多無藥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