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 涼風有幸秋月無邊
剛一出門兒，就撞見了一臉痞裏痞氣的李紹陽，嘴裏叼了一根牙簽兒斜靠在門口，二裏浪蕩的。見了我，立馬“呸”地一聲將牙簽兒給吐到地下，那個呸字，字正腔圓，連牙簽兒上都沾了一口唾沫。
我那個巨惡啊，就差“咣當”一聲轉身就回家了。我心想著我媽這眼睛啥時候給近視了啊，就這麽一副惡心呼呼的小痞子樣，居然還覺得又勤快又孝順，我擦，真該抽個空給那活佛配副近視鏡了。
“喂，幹嘛，找我有事啊。”小心翼翼地躲過那截牙簽兒，我一臉嫌棄的樣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姑奶奶我忙著呢，沒空跟你在這裏瞎耗。”
“呦，我家芒子今兒心情欠佳啊，咋啦，被老板給炒魷魚啦？”那家夥見我一臉窩火的樣子也不生氣，反而更加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還故意涎著一張臉朝我擠眉弄眼，“有時間陪哥哥我曬曬月亮唄，瞧瞧今兒這天氣，涼風有興，秋月無邊的，多好！”
我那個氣啊！真恨不得一鞋底兒給他抽到爪哇國去，奶奶的，被我媽誇獎了也就算了，偏偏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故意在我這脆弱的心上又戳了一刀嘛！
我立馬就瞪過去了，“我說李紹陽你這家夥又找抽了是不，咋啦，老娘就是被炒魷魚了，你得逞了是不是？”
可是這一瞪是那麽地沒氣勢，白眼還沒旋轉夠三百六十度呢便不行了，因為我忽然間就哭了，淚珠子劈裏啪啦地，能砸死個人。
“這，不會吧？”李紹陽的臉上忽然就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惶恐，“我說，不至於吧，你哭啦？”
然後又趕緊將我推搡著推到了離巷子老遠的另一條街上，“我說，咱能不哭了不，這大路燈底下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一弱女子了呢！”
“李紹陽，你混蛋！”我抹著臉上的眼淚，“本來就是你欺負我！你還不承認！”
“好好好，是我欺負你行了吧？”李紹陽抬起大手替我擦眼淚，“不過我需要糾正一下下啊，我欺負了你是沒錯，但是，我可沒有欺負弱女子啊。”
“呸！”我立馬就破涕為笑了，“不要臉！上輩子你是不是個啞巴啊，這輩子這麽地嘴貧。”
“你怎麽知道的？”他一臉驚訝地望著我，“嘿，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媽前些年的時候找人給我算命，說我上輩子是個受盡了磨難的啞女，這輩子為了翻身投胎成了一能言善道的有為青年。”
“滾！還來勁了你！”我瞪了他一眼，“知道丟人倆字兒怎麽寫不！”
然後又將他的手拍下來，“滾滾滾，誰允許你在老娘脆弱的時候沾我便宜了？”
又嘴貧了半天，兩個人才漸漸步入了正題。\t
“怎麽，那老板還真為了一胖女人將你給炒魷魚啦？”聽完我的講述，李紹陽臉上愣是沒給憋出笑來。
我憂鬱地望著他，“是啊，那個讓人悲催的潑婦，直接一屁股就坐大馬路牙子上哭爹喊娘去了！”
“比你還潑？”李紹陽又開始嘴貧，“真假的啊，我怎麽有一股懷疑世界的感覺呢？”
“滾！”我又瞪他一眼，“姑奶奶我在世人的麵前才德兼備，素質上佳。”
“就你，還素質？”那家夥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也不知道誰今天因為素質低下被炒魷魚了，哭天抹淚的。”
“擦，那是老板有眼沒珠子好不？”我惱火地望著他，“別忘了，當年老娘好歹也算全國重點大學裏的一枝花兒呢！”
“臭球兒是不？”他又激我。\t
“滾！”我插著腰，“臭球兒不也是花兒麽！”\t
“對了，那你今天該怎麽辦，有沒有什麽打算呢？”他終於恢複了一臉的嚴肅，一本正經地望著我。
我剛剛的囂張氣勢立刻就下去了，“我還沒有想好，確切地說，我將來幹什麽，取決於哪裏要我，而不是我想去哪裏，你也知道我沒念完大學，隻有高中學曆……”
“那，何不趁此機會重返校園呢，多參加參加培訓班之類的也行啊，拓展了自身的知識又豐富了學曆。”
“我也想啊。”將身體靠在欄杆上，望著頭頂上明晃晃的路燈，“隻是，你也知道我爸媽的病……我連醫藥費都掙不起了，又哪裏有錢有時間去參加什麽培訓班？”
“那你以後就打算一直這麽過下去了？”他皺著眉頭，看著我。
“否則呢？”我回望著他，“對了，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要先回去了，我爸媽今晚還沒腿部按摩呢。”
“芒子。”他從背後叫住我，“如果你想去培訓班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跟校長親自說說，反正我們學校正在開展各種麵授培訓課，我也帶了一個班，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以後再說吧，”我轉過身，“邵陽，謝謝你，還有，回家以後替我好好謝謝伯父，今天他又免費送藥給我。”
“芒子！”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似的，他有些欲言又止，“明天，你不用出去工作了是不？”
“當然不是了，”我衝他苦笑了一下，“雖然被炒了，但是還是要出門找工作啊，總不能呆在家裏不掙錢是不，再者說了，”說到這裏，聲音也漸漸變得有些小，“我爸媽還不知道我沒了工作……怎麽，有什麽事情麽？”
“哦，沒有，”他搖搖頭，然後一臉溫柔地望著我，“那，早點回去，今晚好好休息。”
我點點頭，隨即便轉身離去。明天，明天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外麵還處於一片朦朧之中。\t
抬起頭看了一眼鬧鍾，發現才早上四點半。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了，好像是從英國回來之後吧，便養成了特定的生物鍾規律。起來將被子疊好了，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我開始紮起圍裙做飯打掃屋子。
南盛街的早上一向是很安靜的，透過窗外望去，狹窄的街道上還沒有行人經過，隻有一堆洗完的衣服掛在各家窗外的竹竿上，經過一夜的吹晾，已經幹了，此刻正在風中搖搖擺擺地隨風起舞。
躡手躡腳地穿過爸媽的房間，將兩個杯子裏都倒滿了白開水，然後將藥放在瓶蓋上，我又轉身走出了房間，開始到廚房做早餐。
兩個雞蛋，一截蔥，三股麵條，不知何時，清水掛麵早已經成了家裏特定的早餐。蜂窩煤爐子的火苗一竄一竄地向上湧著，趁著水還沒開的間隙，我端了盆涼水，開始擦拭那兩輛輪椅，兩天一次，又是一個不知何時形成的規律。
輪椅上的鐵管經過長時間的磨損加上擦拭，已經變得相當光滑了，軸承也磨損的相當厲害。微微歎了一口氣，什麽時候才能給爸媽換上兩輛新的輪椅呢，這兩輛破損的輪椅走在街上很不安全，爸媽已經好久都沒有出過南盛街了，可是想想床底下僅剩的三百塊錢，還是打消了這個奢侈的念頭。往後拖一拖吧，我總是這樣想著，等我找到了新的工作，攢夠了錢，我一定給爸媽換成新車。
擦好了車，做好了飯，看看時間，已經早上六點了。爸媽也開始起來了。
將飯端到桌上的時候，爸媽已經在餐桌旁坐好了。
“呦，我家閨女就是孝順，瞧給我這車擦的，都能當鏡子使了。”我爸見我走過來，不由又開始跟我逗樂，還特意對著輪椅邊兒使勁照了照，以示他話語的正確性。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生的，”我媽則是一臉的驕傲，“來，閨女，媽今兒要獎勵獎勵你，這雞蛋是你的了！”
我對著倆人咧開嘴笑笑，心裏卻很想很想哭，明明這一切的災難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我……可是他們卻還是這麽一心一意地為我，明明受痛苦折磨的人是他們，卻還要費盡心機地逗我開心。
“如果真的是為我好啊，您這雞蛋就趕緊地給我拿回去！”我拿筷子將雞蛋夾回去，“不知道你家小妞兒正在瘋狂地減肥呢啊，要不是怕您倆老人家說我，這碗麵條鐵定我都不吃。”
“這哪兒成呢！”我爸朝我直瞪眼，“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還減，再減就成竹竿了。”
“就是，”我媽又將雞蛋夾回我的碗裏，“今兒這雞蛋你必須得吃，現在哪兒還流行什麽以瘦為美，女人就得珠圓玉潤才好看，那叫什麽來著，手感！老頭子，你在旁邊兒監督著，還不信治不了這丫頭了！”
“好嘞，遵老婆大人命！”我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趕緊吃，吃完了還得去上班呢，不怕遲到啦？”
我立馬低下頭，趕緊對著碗一頓猛吃，然後又將筷子丟下抹抹嘴，“看到了沒有，這雞蛋我也吃了，話我也聽了，可不能再擠兌我了，趕緊的，上班都快要遲到了！還有，吃完了飯就直接把碗擺在那裏吧，我回來再刷！”
說完拎著包就往門外衝。
身後，我媽喋喋不休地念叨著，“這閨女，真是越長大越不聽話了，讓吃個雞蛋跟要她命似的，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門外，眼淚卻是再也禁不住地噴湧而出，劈裏啪啦地淌在臉上，不受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