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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 劉芒的自白(下)

  知道嗎,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幾乎無時無刻不被焦慮所侵襲著。那種突如其來的陌生感和無助感讓我產生了巨大的心裏壓力,每每深夜從噩夢中驚醒,才發現枕巾早已被淚水浸濕。


  可是,生活仍舊還是在繼續的,不論我內心願意還是不願意,難道不是麽?所以,盡管無助,盡管膽怯,但是在經過了短暫幾天的消沉之後,我還是背著書包走出了家門。我的爸爸媽媽不可以沒有醫藥費,所以劉芒不可以不找工作。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發現了想要在這個社會上生活是何等的艱難與殘酷。沒有學曆,沒有能力,脫離了大學生光環的我就如同一個殘廢人一般,找不到任何的用武之地。當身體瘦弱的我連一份餐館裏洗碗的工作都爭取不來時,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真的好沒用。


  因為沒有學曆,所以我一直都沒有找到相對於輕鬆點的工作。知道嗎,錢小東,那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要奔波於工廠和家庭之間,白天在工廠拚命做工,晚上在家裏為爸媽擦藥做按摩,那一段時間我整個人都感覺好累好累,每當我躺在那張冰冷的床上時,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般地疼痛。每當那個時候,我就好想好好地睡一覺,哪怕隻是半天也好,可是,隻要一想到爸媽接下來的醫藥費和那份隨時都有可能被炒魷魚的工作,我還是狠著心咬緊了牙關。


  錢小東,你看啊,我就是這麽地倔強。


  索性我們還是遇到了好人,在胡同口開藥鋪的李伯,也就是李紹陽他爸,時常會到家裏為我爸我媽免費出診看病,甚至當我因為湊不足醫藥費而發窘時,他還會好心賒賬給我,還有李紹陽他媽,經常有空便往我家跑,去陪我爸媽聊天或者幫我收拾家務。也就隻有在這個時候,感受著這份來自於鄰居間濃濃的深情,我的心裏才會盛滿了對上蒼的感激。


  一直以為,我就會這樣地生活一輩子,庸庸碌碌地打一輩子工,然後照顧爸媽到終老。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盡管我心裏從來都放不下,卻也再也不會因為你而產生絲毫的波動。我將你小心翼翼地隱藏在內心的最深處,從來都不敢去碰觸,兩年多的時光,我忘你忘了兩年,卻又想你想了兩年。我以為我已經在你我之間築起了一道高牆。


  可是,可是……


  當你真正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發現我錯了,曾經以為絕對不會再起絲毫波瀾的心在那一刻突然便坍塌了開來,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兩年間我所做的不過是無謂的無用功而已。其實你一直都在我的心中,從未走出過絲毫。


  可是,可是麵對我們的再次重逢,沒想到你卻會是一副仇恨的樣子。其實後來想想,你又如何會去不仇恨呢,我們兩個是那般想象的同一種人,試想一下,如果當時換做了是我,你莫名其妙地一聲不吭消失在了我的人生裏,恐怕我會比你更加地仇恨,也更加地發狂吧。所以,當你對著我說出那些冷漠絕情的話的時候,我內心裏充滿的不是對你的狠,而是對你的愧疚。


  知道嗎,當時我差一點就要將真相告訴你了,盡管當時我並不能確定告訴你真相以後的結果會是怎樣,而錢澤明又會不會報複,你看,一看到你,我就連最基本的理智都沒有了。隻是,你的咄咄逼人卻讓我插不進去半句嘴,你的心裏被熊熊的怒火燃燒著,就算我說得再多,再真,在你的心裏,也不過是無謂的掩飾。最後我隻能將真相活活憋回了肚子裏。


  如果你能夠開心的話,就算讓你侮辱幾句又算得上什麽呢?真相,恐怕在經過兩年的沉澱以後也並不是那麽重要了吧。也罷,也罷。


  後來你走了,我以為這就會是永遠。從此以後就當做各不相幹。我執意出了院,然後讓李紹陽先替我找一個租住的房子。不敢回去啊我,不敢讓本來就已經夠辛苦的爸媽再次為我擔心。


  卻沒想到,天意弄人,我們還是見麵了。在我跌倒在酒店走廊的那一刻。那時候我剛剛從酒店廁所裏出來,李紹陽給我租的旅館居然沒有廁所,害得我隻好走了一百多米才來到那家酒店解決。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忽然便不可遏製地狂跳了起來,是因為我心裏念了你一晚嗎,隻消看到你一眼,我就變得好慌好慌。


  可是……可是……你的話語卻像是一劑厲害的毒藥,頃刻便將我的心擊得粉碎。可是我並沒有怪你,心裏反而隱隱湧起了一絲高興,因為我沒想到今生還有機會再次見到你,其實隻要能夠見到你,還有什麽是我不能承受的呢?

  那個女孩子的出現真的是我預料不及的。錢小東,也許真的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吧,我沒想到你會在我離開以後愛上了別人,我以為,你也會和我一樣,我心心念念了你兩年,你也一定心心念念於我。我親耳聽到了她說你們那天晚上在一起過夜,我親眼看到她將我送給你的接吻魚手鏈戴在了手上……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我想,也就是那一刻的感覺了吧。當我將自己手腕上的另一條接吻魚項鏈摘下來交到前台的時候,我在心裏狠狠地命令著自己不許哭。不許哭,你應該高興才是嗬,他的女朋友是那麽地漂亮溫柔,他們在一起是那麽地般配。


  其實後來我一直都在想,為什麽我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李紹陽呢。他那麽喜歡我,肯定會為了我而去找你說出真相,不管最後怎樣,你都不應該再繼續恨我。在花園跌倒的那一刻,在那位漂亮的女孩兒微笑著將我扶起時,我才忽然間明白過來,也許,之所以不敢告訴你真像,也是出於心裏的那份自卑吧。她那麽漂亮,那麽善良,那麽好,她一定能夠給你帶來快樂與幸福。而我呢,一個窘迫的家庭,一個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打工妹,一個整日裏為了生存早已染上了市井鉛華的女人,怎麽能配的上你呢?


  怎麽配?

  你跟我說,我一直都是在騙你。是啊,我就是一直都在騙你。可是,也就隻有這樣,你才會一直生活在對我的仇恨之中,然後去接受另一份嶄新的愛情。


  其實,隻要你能夠幸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又有何關係呢?隻要你能夠幸福,那就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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