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214章 難以抉擇
審訊室的門口打開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的凱莉抬起頭,眼睛終於看到了一點自然的光芒,秦明輝和李雲祥走進來,看了看兩名審訊員,他們早已滿麵倦容,一臉的無奈,秦明輝說道:“你們去休息一下吧。”
秦明輝坐在審訊桌對麵,凱莉看了他一眼,知道這次來的並非小人物,接著又把頭低了下來,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秦明輝把帽子放在了審訊桌上,帽徽正好對著凱莉,他看著凱莉,說道:“李隊長,介紹一下疑犯的情況。”
“凱莉,是否真名待查,昨日在化工廠持槍襲擊我特警,造成一名特警受傷,後被特警隊員抓捕。”李雲祥簡單的說道。
“你有什麽需要對我們說的嗎?”秦明輝問道。
凱莉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昨晚自己被營救安吉兒的人打暈之後,剛暈乎乎醒過來就聽到窗外激烈的槍戰,她甚至不知道特警什麽時候竟然已經到了樓下,她從樓上急忙跳下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三名特警從窗後包抄,特警嗬斥沒有讓她停止反抗,她開槍打傷了一名特警,可是槍隨即就卡殼了,雖然她激烈的拒捕,可是仍舊被特警製服,今早送進審訊室開始到現在,她一點水都沒有喝。
秦明輝看到她仍舊一言不發,示意李雲祥給她倒了杯水,凱莉看到麵前的水,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起來,一口氣喝光。
“說吧。”秦明輝看到她喝水,這證明她的心理防線已經鬆動了。
“是我們綁架了安吉兒和阿黛拉。”凱莉又沉默了好幾分鍾,終於開口了。
“這是你吧?”秦明輝把監控裏截圖下來的那個女服務員照片推到她麵前。
“是的。”凱莉承認了。
“同夥呢?他們都是誰?”秦明輝問道。
凱莉抬頭看了秦明輝一眼,秦明輝看到她的眼睛並沒有普通犯罪份子的那種躲避,而是一種懷疑,辦案多年的秦明輝從她的眼睛裏讀懂了一件事,凱莉已經對自己能出去已經不抱希望,但是她卻在懷疑警方的能力是否能抓到剩餘的同夥。
“你覺得我們抓不到他們?”秦明輝問道。
“這時候……我想他們已經離開很遠了。”凱莉苦笑了一下。
“這就是你的夥伴?把你扔下自己跑掉了?”秦明輝諷刺道。
“既然幹這一行,我就早知道要有這一天。”凱莉並不覺得自己被抓有多冤枉。
這種負隅頑抗之徒秦明輝並不少見,但是凱莉這樣的倒是第一次見到,她其實很明白自己所犯下的罪過,就算是死刑都不為過,但她似乎非常遵守著那所謂的“行規”,亦即絕不出賣同夥,她藐視法律,就算是被法律所逮捕也隻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而並非實力問題。她的心理防線就像堡壘一般,除非她願意打開防線,否則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攻破。在她的心理防線麵前,剛才兩個局裏最有經驗的審訊員都敗下陣來,凱莉相信眼前這位“大人物”也不能對自己怎麽樣,和他說話也不過是為了緩解一下內心的情緒。
秦明輝不信這個邪!就算是混凝土,秦明輝也相信能在上麵鑿出個洞來!
“你覺得我們並沒有掌握多少材料,所以你覺得你可以心存僥幸?”秦明輝鼻子哼了一下。
“不,恰恰我知道我犯下的事兒有多大,但這件事情已經完了,安吉兒已經被別人帶走了,我們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失敗的任務自然有人給予懲罰。”凱莉笑了笑說道。
“似乎,你嘴裏的給予懲罰的人,並不是法律。”秦明輝問。
“我想您心裏應該是非常清楚我指的是什麽。”凱莉說道:“憑著現在的證據,我想我的罪名已經足夠大了,那麽……該來的就讓它來吧。”凱莉說完,又把頭低了下去,表示自己不會再說什麽了。
是的,秦明輝現在手頭對於她的同夥所掌握的情況並不多,所以凱莉的口供才如此重要,她能解決秦明輝腦子裏很多的疑問,最重要的是,秦明輝想知道她是誰派來的,如果這點搞清楚了,或許就能理順彭浩明為什麽躲避警察,可現在看來,她是不會說的。
秦明輝正思索著怎麽攻破凱莉的這個心理堡壘,審訊室的門敲響了,李雲祥打開門,門口是小李和德叔,看到秦明輝在審訊疑犯,德叔也沒有打攪,給李雲祥遞過一個文件袋,又低聲說了幾句,李雲祥關好門,回到審訊桌麵前,把文件袋遞給秦明輝,又耳語了幾句,秦明輝心裏暗暗高興,看來找到了鑿穿她心理堡壘的辦法了。
“你想不想知道,警方的最新進展?”秦明輝打開文件袋,裏麵是幾張照片,這幾張照片或許就是打破凱莉心理防線的絕招——她所維護的,所相信的就是“夥伴”之間的忠誠,但是這種所謂的忠誠在利益、生死攸關麵前卻並非她想象的那麽牢靠。
但秦明輝理解,這類人的內心的理想,或者說他們有的一種信仰,雖然這個信仰並非那麽的高尚,一旦信仰破滅,他們就失去了最後抵抗的信念。
凱莉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
秦明輝從文件袋裏拿出一張紙,輕聲的念到:“我追擊小組在於午後12點30分在大宇山附近荒山中發現兩具屍體,法醫鑒定是在近距離被9毫米手槍子彈射殺,同時在距離屍體1到5米的距離上,發現9毫米手槍彈殼15枚,其中一具屍體確認是死後被補槍,共計身上有彈孔11個……還需要我繼續往下念嗎?”秦明輝停頓了一下,看著凱莉。
凱莉聽到這兒,渾身不自主的顫抖起來,秦明輝冷笑了一下,繼續念道:“死者身份A:王卓,國際刑警通緝犯,身中兩槍,死者身份B:王特,王卓的胞弟,國際刑警通緝犯,身中11槍,凱莉,我想你大概也知道,這就是你的夥伴槍殺了你的夥伴。”秦明輝特意把“夥伴”兩個字咬的很重。
凱莉把頭埋得更低了,身子也在顫抖著,過了一會秦明輝聽到她輕聲的啜泣,秦明輝沒有再做聲,他知道凱莉內心的防線在崩潰,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就可以了。
“我想……再喝一口水。”過了好一會,凱莉止住了啜泣,低聲的說道。
李雲祥又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凱莉捧著水杯良久,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了審訊桌上,抬起頭,說道:“我沒想到,裏克竟然會這樣,雖然他很霸道,可是……”
秦明輝看了李雲祥一眼,李雲祥馬上把“裏克”這個名字記錄了下來。
三個小時後,秦明輝和李雲祥從審訊室裏出來的時候,秦明輝迫不及待的掏出了香煙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說道:“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誰雇傭了他們,但是至少能確定一點,雇傭他們的人同時也很熟悉彭浩明……”
“可是,既然這個人需要彭浩明保護安吉兒,為什麽又要讓裏克來綁架她?”李雲祥問道,雖然搞清了一些情況,但是有些情況卻更複雜了。
“這點,我想別說我們不知道,就算是彭浩明和裏克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隻有這個同時雇傭了彭浩明和裏克的人。”秦明輝說道。
“還有波比,波比或許並不是他雇傭的,但我覺得,和他也脫不了幹係。”李雲祥想到了波比。
“把裏克的資料和國際刑警對接,對了,我還要去找一找安全局的那兩位,或許他們能給我們一點提示,對於裏克……加緊緝拿。”秦明輝狠狠的一口吸下去,手裏的香煙就不見了一半,秦明輝吐出煙,狠狠的說道。
“彭浩明和波比呢?”李雲祥問。
“我確信他不會傷害安吉兒,他們在布局,所以……”秦明輝想了想:“一定要活的!”
“明白了,局長。”李雲祥說道。
……
三中隊知道昨晚在化工廠發生了槍戰,但當時他們在另一個路口設卡盤查,距離比較遠沒有趕上,為了這事兒高司令還抱怨自己運氣不好,為什麽三中隊沒分在工業路出城路口,彭思哲看著他抱怨了一上午,忍不住說道:“你還想挨一槍?”
“你知道啥?傷疤是男人的榮譽勳章!”高司令振振有詞的反駁道。
彭思哲不想理他,埋頭對付手裏的盒飯,但是腦子裏卻想著,化工廠的案子和安吉兒綁架案是有關聯的,可是至今沒有消息稱安吉兒已經被營救,這個案子還沒有完,那那個叫做彭浩明的人,一定還在逃,不……或者他不叫彭浩明……想到這兒,彭思哲的腦子又混亂起來,突然沒有了食欲,直愣愣的看著手裏的盒飯。
“不想吃?”高司令覬覦彭思哲盒飯裏的雞腿已經很久了,看到彭思哲又發呆,手裏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雞腿搶進了自己的飯盒裏。
照常理,彭思哲應該立刻反擊才對,可是彭思哲竟然毫無反應,這讓高司令覺得索然無味,問道:“你又想你哥的事情?”
“哎……”彭思哲合上了盒飯。
“我說,你特麽不吃東西怎麽行?”高司令急了,把雞腿還了回去。
“沒胃口。”彭思哲悶悶不樂的說道。
“吃點吧,天那麽冷,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高司令安慰道。
彭思哲又重新打開了飯盒,往嘴裏送了一口飯,可是那飯粒在嘴裏嚼了半天也沒有吞下去。
“三中隊彭思哲,三中隊彭思哲,聽到呼叫請到檢查站報到,完畢!”彭思哲正發呆,掛在肩頭上的對講機響起了呼叫自己的聲音,彭思哲放下盒飯,摁下對講機:“彭思哲收到,立刻到達。”
“你飯不吃了?”高司令看到彭思哲站起來,把槍掛上身上,推開門休息室的門,對他叫道,彭思哲沒有應聲,“我告訴你,我都給你吃了啊!”高司令又大聲叫了一句,彭思哲一路小跑已經遠離了休息室,高司令耳朵裏飄進一句:“都歸你了!”
彭思哲跑到檢查站,看到德叔和中隊長程特李站在那兒說著什麽,看到彭思哲過來了,程特李的眼光有些怪怪的。
“報告!彭思哲報到!”彭思哲立正,敬禮。
“彭思哲,政委有話對你說,你們談吧。”程特李說道,拍了拍彭思哲的肩膀就離開了。
“怎麽了政委?”彭思哲看了看程特李,又看著德叔,德叔麵色凝重,說道:“上車說吧。”說著就扭頭朝附近停著的一輛特警運輸車走去。
彭思哲趕緊跟上,坐進了車裏,德叔開口就說道:“彭思哲,有些選擇隻能留給你來做,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準備好了。”
“什麽?”彭思哲很奇怪,這句話在他聽來沒頭沒腦。
“無論是誰,都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他的職業,既然是人,就會有情緒,有牽掛,也會有喜怒哀樂,彭思哲,你覺得這句話對不對?”德叔問。
“啊?嗯,對呀。”彭思哲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他感覺到,政委找自己肯定不是普通的事情,而政委繞了這麽一個大圈子,看來事情更不簡單。
“既然你也認可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了,不管你怎麽選擇,特警隊的門都為你敞開……有時候,親情和職責之間,隻能二選一。”德叔又看著彭思哲說道,話說道這兒,德叔覺得彭思哲也基本明白了,他看到彭思哲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問:“政委,你是說……綁架案裏有我哥的參與?”
“證據還不充分,但是李雲祥大隊長和我們詳細的研究了所有的資料,基本我們都確認那個叫彭浩明的就是你的哥哥彭思誠。”德叔說道。
“我早就已經知道了……隻是……”彭思哲喃喃的說道,往椅背上靠了靠,可是頭盔正好頂著了頭枕,彭思哲脫掉了頭盔,手一下沒有拿穩,頭盔“哐當”一下掉在了運輸車的地板上,彭思哲眼睛直愣愣的看著那頭盔在打轉,知道仰麵朝上停了下來。
“是的,我看到那個視頻的第一感覺也是這樣,可是我們是警察,要講證據,你哥哥是特種部隊出身,他非常會隱藏證據,可是再小心,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昨晚3中隊和1中隊在化工廠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德叔說道。
“我哥他難道?”彭思哲抬起頭,臉色更蒼白了,急急的問。
“不,特警並沒有找到你哥,我們相信,那個彭浩明在綁匪眼皮子下把安吉兒給帶走了,治安監控攝像拍到了幾張他逃離的照片,但現在仍舊不知所蹤。”德叔說道。
“呼……他到底想幹什麽?”彭思哲得知哥哥還活著,一塊大石頭落地,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
“現在並不清楚,但是他們肯定還在歸寧市內,我這次找你,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如果……是的,如果你碰到了他,你會不會執行自己的職責,去抓他?”
“我會想方設法找到他。”彭思哲說道:“他是我哥哥。”
“是的,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彭思哲,我從不否認你哥哥的優秀,他甚至優秀到整個特警隊無人能比,可是我要你選擇的並不是找到他,而是如果,如果你們兄弟要拿著槍指著對方的時候,你是不是能堅守自己的職責?”
彭思哲低下頭,痛苦的用手捂著自己的臉,德叔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這對你而言非常艱難,但是對於特警隊,這是不能不考慮的問題,特警隊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你可以先選擇休假一段時間,到這個案子結束你再回來,或者……你也可以繼續堅守崗位。”
彭思哲沉默了許久,德叔並沒有催促他做決定,彭思哲突然抬頭問道:“如果彭浩明就是我哥,政委,我們真的需要持槍對射麽?”
“不……其實我也不知道,彭思哲,三年多了……你哥哥已經離開三年多了,這三年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誰也無法保證,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人。”
“三年多了,算起來已經快四年了吧,很多事情都已經變了。”
“你覺得,你哥哥會不會變呢?”德叔問道,這點對於彭思哲的選擇很重要。
“不,我也不知道,或許,從他離開我們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變了。”彭思哲喃喃自語道。
“好吧,你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或許讓你單獨呆一會會好一些。”德叔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運輸車,去找程特李,交代道:“先讓他單獨呆一會,嗯,今天的上崗執勤先別安排他了,等他決定了再說。”
“好的,政委,不過……我能不能提個建議?”程特李對彭思哲的事情也想了很久,他說道。
“你說吧。”
“或許,將彭思哲暫時調到巡邏支隊去比較好一些,畢竟那樣他們兄弟能碰上的機會會變得非常小……”程特李說道。
“嗯?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不過,還是等他決定了再說吧。”德叔說道。
“我打賭,他肯定會留下來。”程特李說道,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提出這個折中的辦法。
“那麽自信?”德叔笑道。
“我帶的兵我肯定了解。”程特李肯定的說。
“小夥子,別往來親情是割舍不了的情感,特別是和職責扯上關係的時候,職責並不一定會贏。”德叔笑了笑。
“那……我們打賭100塊錢?”程特李也笑了。
德叔沒有搭話,回過頭看著那輛特警運輸車,自言自語說道:“難以抉擇,是的,難以抉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