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位

  喬鶴雙眼亮晶晶的看著王林，戲劇演員的眼睛，從小就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因此格外的圓亮有神。


  “王林同誌，原來你也是十大傑出青年啊。恭喜。”


  “同喜！”王林嗬嗬一笑。


  市裏還沒有官宣，這個神聖的一刻，是要等到元旦晚會上再進行的。但有關人等，自然早就知曉了。


  顧清雨笑道：“好了，請大家先入化妝間，我們的化妝老師會根據節目需要，給你們化一點淡妝。然後我們準備錄製節目。大家都是各個領域的傑出代表，都是大忙人，我們盡量少耽誤你們的寶貴時間，爭取盡快錄完。”


  大家都聽從安排行事。


  演播廳裏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簡潔的演播台，隻有四把椅子，一麵貼著台標的牆，連一張桌子都沒有。


  另一麵就十分淩亂不堪了，有攝像機、滑軌、錄音杆、燈箱、柔光板，紛雜的電線和數據線扯得滿地都是，現場有十幾個工作人員，各行其是。


  前世今生，王林是第一次正式的走進演播室，第一次看到這等宏大場麵，但他並沒有發怵，也沒有什麽不自在。


  不就是談談話嗎？

  而且他和顧清雨、喬鶴、秦建波等人，也算是舊識了，權當是老朋友之間坐在一起座談一會兒而已！


  四把椅子，當然沒有付美芳的份，她被安排到了隔壁房間去休息。


  王林等四人坐下來。


  他被安排在C位。


  秦建波在體製裏混，當然明白C位代表什麽意思。


  就相當於請領導吃飯，領導坐的那個席位！

  就相當於領導開會，領導坐的那把交椅！

  在等級森嚴的體製裏，飯可以亂吃，酒可以多喝，但位置絕對不可以隨便坐，因為屁股底下的座位，代表著你頭頂上的光環。


  秦建波不高興了，揶揄道：“顧清雨，你們台裏是怎麽安排的啊？一個賣衛生巾的小商人，也能坐在中間位置？”


  顧清雨很看不慣秦建波的囂張和驕傲，但又不能得罪人，笑道：“秦建波同誌，這是我們領導的安排，不是我做的決定。如果你對此有任何異議的話，我們可以暫停錄製，你先跟我們領導溝通？”


  王林笑道：“這樣吧，女士優先，請喬鶴老師坐中間吧？喬鶴老師，來，我倆換個座位。”


  喬鶴笑道：“這個無所謂吧？反正都是坐成一排，還有什麽區別不成？”


  王林道：“喬老師，你是藝術家，心態寬容，眼界寬闊，胸襟寬大，包容並蓄，當然不在乎這一個位置的差距，來來來，我們換換。”


  這話明捧喬鶴，實貶秦建波，還讓對方啞口無言。


  秦建波有如吞了隻蒼蠅般難受。


  但是C位讓給了喬鶴，他也不好意思再爭了。


  顧清雨為王林的大度和機智暗暗點讚，覺得王林的性格、脾氣，真的是極好，比起滿肚肥腸、肥頭大耳的富商來，王林有著知識分子的儒雅，又有著體製人的精明世故，而他的財富和成就，又遠非知識分子和體製人可以比擬。


  十大傑出青年的名單，顧清雨手裏都有，也或多或少有過接觸。


  這十個人物，都是來自政、商、文藝各界的佼佼者，也有社會精英，也有商界翹楚，也有仕途後秀，有作家，有演員，有工人代表，也有婦女主任。


  在這群人裏麵，王林的身份最為特殊。


  因為他最沒背景！

  王林既不是出身名門望族，也非世家子弟，更非書香門第，祖上三代都是普通工人，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層，這樣的出身，也就比八代貧農稍微高出一點點了。


  但在實際接觸中，顧清雨卻強烈的感受到，王林不一般。


  這個不一般，不僅僅表現在他的個人成就上，更體現在他的言談舉止中。


  一個人讀過的書，學過的文化知識，都會體現在他的氣質和談吐當中。


  幾次短短的接觸下來，顧清雨對王林有了全新的認知。


  第一次見麵是在建委辦公樓前，王林送周軍上班，顧清雨和王林打了個照麵，結果開著奔馳車的王林，對她這朵電視台之花，連正眼也不瞧一下，深深刺傷了她的自尊。


  她想當然的以為王林不過是暴發戶，跟那些有幾個錢就得瑟得眼高於頂、實則不學無術的富商並無二致。


  但幾次接洽下來，她才發現，王林溫文儒雅，踏實顧家，擅長交際，談吐不俗，完全顛覆了在她心裏的形象。


  比起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子弟，王林在家裏做家務，做飯菜、倒垃圾，這等小事，最能看出一個人對家庭的愛。


  比起那些頤指氣使、眼高手低，連家裏的電燈和水管都不會修的人來，王林可謂全能人才，他修得了機器，上得了講台，騎得了單車，開得了大奔，文能親手設計服裝，武能勇奪紡織行業技能之冠！聽說他還會彈鋼琴呢！

  這樣的好男人，真的稀缺啊！


  此刻，王林和喬鶴換了座位，坐到了顧清雨和喬鶴中間來。


  顧清雨和喬鶴，可以說是兩朵金花，一個是主持之秀，一個是戲劇之花，各擅勝場，今天又都是盛妝出席，身上散發出淡雅的清香。


  王林坐在兩人中間，也毫不怯場，形象出眾，不遑多讓。


  鏡頭先對準顧清雨，她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各位觀眾，大家好，我是主持人顧清雨，我很榮幸，能和我市1988年十大傑出青年麵對麵進行訪談。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期節目，我們有幸請來了傑出青年王林同誌，以及喬鶴同誌、秦建波同誌。王林同誌你好。”


  訪談的內容，都是有劇本的，王林之前就已經看過。


  整個訪談，沒有什麽為難人的刁鑽問題。


  這是錄播，又不是直播，哪怕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也可以當場拒絕。


  王林應對自如，幾乎都是一鏡到底，一遍即過。


  三個人的訪談，其實是分三段進行，每人一段。


  王林的采訪過後，便是喬鶴。


  喬鶴是舞台演員，台風、形象俱佳，談吐優雅自如，和顧清雨談笑風生，妙語連珠。


  最後輪到秦建波。


  秦建波是科長，在單位也是個小領導，講慣了場麵話的，談論起來，自是滔滔不絕。


  能成為傑出青年，又能被邀請到演播室裏來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雖然三人的表現都很優秀，訪談進行得十分順利，但有些鏡頭還是需要重拍，而且節目雖然隻有半個小時，但需要錄製的時長卻遠遠不止半個小時。


  錄製節目是很費時間的，容易出現各種狀況，需要重複錄製。轉眼幾個小時過去，導演也沒有喊哢。


  王林看過劇本，自己要說的基本上講完了，他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全程聽其他人訪談。


  喬鶴談的是自己的藝術人生，她出身於書香世家，父親是文化局的領導，母親是上戲的教授，從小就耳濡目染，三歲開始學戲、學舞蹈、學唱歌、學樂器，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二十年來，沒有一天歇息，從五歲開始就在區裏、市裏、全國、國際比賽拿各種獎杯，拿到手軟。


  王林聽了，心想難怪沈雪那麽努力，原來不止她一個人如此發奮圖強，還有比她更刻苦用功的人，世上哪有什麽隨隨便便的成功？不經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


  傑出青年，都是各行業青年人的代表，是激勵社會青年人努力向上的楷模人物！

  秦建波看起來有些“二”，但這個人其實並不容小覷，他驕傲，自然有他驕傲的資本，家世條件自不必多說，他在節目裏也很有分寸，沒透露出自己的背景，隻說自己從小就是優秀少先隊員，優秀團幹部，作文得過全區比賽金獎，全市大賽一等獎，全國大賽優勝獎，在全國各類報刊雜誌，發表過各類文章、小說數十篇，參加過中日青少年夏令營並得過獎，體育成績也是名列前茅，拿過一次市級運動會的百米短跑銀牌。


  每個人都講自己的閃光點，講自己的勵誌故事。


  這些劇本也是早就設定好的。


  王林看看時間，居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他們從下午兩點到達電視台，然後進行準備，三點左右正式錄製，不知不覺，在這演播大廳裏，已經待了四個多小時！


  王林覺得，當主持人，外麵光鮮靚麗，其實遠沒有想象中清閑，看這個顧清雨，不管白天晚上，都在工作呢，這種訪談看似容易，其實很累人，尤其是那麽多的燈光照耀之下，眼睛都是很不舒服的。


  錄製還沒有結束。


  接下來，顧清雨開始和三位嘉賓進行隨機訪談。


  顧清雨問道：“王林同誌，你還記得你童年時發生過的大事嗎？是什麽樣的事情影響了你的今天？或者說什麽樣的經曆，造就了你今天的成就？”


  王林微一沉吟，說道：“看報紙。我從小就喜歡讀報。報紙上的一切時政大事，都能成為我關注的目標，有時候，成功的機會就隱藏在這些新聞、消息背後。”


  顧清雨又問：“你閑暇時間常去哪裏？做什麽事？”


  王林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裏，讀書、看報。周末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新華書店。”


  顧清雨笑著問道：“那你未來的目標是什麽？”


  王林道：“遠大的目標今天就不多講。未來一年的目標我是很明確的，那就是賣出10億片衛生巾，我希望更多的女性，都能使用我們愛晴柔牌衛生巾，嗬護你們自己的健康和美麗！愛晴柔衛生巾，是女性更貼心的衛生產品，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是女性思想進步的象征。女人是妻子、女人是母親，是國家和民族的希望源泉，女人好則國家好，女人健康則國家健康！我也希望在座的兩位知性女青年，能使用我們的愛晴柔牌衛生巾。”


  顧清雨和喬鶴都笑了：“好，我們一定使用愛晴柔牌衛生巾。”


  顧清雨又隨機對喬鶴和秦建波提了幾個問題，訪談終於在八點半左右結束了。


  “三位，不好意思，今天的節目錄製時間太長了，耽誤了你們的用餐，這樣好了，我代表節目組請三位吃個飯。”顧清雨道。


  一個男助理走過來，低聲說道：“太晚了，食堂沒飯了。”


  顧清雨一怔，隨即道：“到外麵餐館吧！”


  助理道：“這個點，一般的飯館也都打烊了。”


  王林聽到他倆的對話，笑道：“我請大家吃宵夜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那裏有很多宵夜吃。”


  大家的確是餓了，而這個時間點，飯館也的確打烊了，於是隻能去吃宵夜。


  錄製組的人都說不去吃了，他們回家吃飯，家裏給他們留了飯的。


  看來他們加班也是常態。


  喬鶴是打車過來的，她和顧清雨上了王林的車，秦建波和付美芳一起，五個人來到乍浦路美食街，仍然到胡漢林的攤位上來吃。


  胡漢林自是熱情款待。


  夜宵桌子不大，王林把兩張桌子拚在一起，點了許多能填飽肚子的美食。


  “你們經常加班？”王林問顧清雨。


  “其實也還好，我們忙起來就是這樣，但平常也沒這麽忙，也不需要天天都錄製這麽長節目的，像新聞主持時，大多數新聞，都隻需要對著稿件念就完事了。倒是讓你們辛苦了，我原以為錄製到六點左右就能結束的。”


  王林笑道：“我無所謂，就當來打衛生巾的廣告了。”


  他毫不避諱談論衛生巾，反而覺得這是一項偉大、光明、衛生、健康的事業！


  秦建波就不同了，他對這種女性專用的產品很反感，覺得是肮髒的、忌諱的東西。


  “王林同誌，”秦建波皺著眉頭說道，“你怎麽到哪裏都談衛生巾？三句話不離衛生巾呢？你不覺得尷尬嗎？你不尷尬，我們也覺得尷尬，喬老師和顧小姐也覺得尷尬不是？”


  王林正色道：“衛生巾是一種女性生活必需品，就跟我們男人的刮須刀一樣必不可缺，甚至比刮須刀更重要。衛生巾為什麽要叫衛生巾？因為它是保護女性健康的偉大產品！衛生巾有抑菌作用，能減少經期感染，能分解異味，抑製搔癢，緩解痛經，保護女性健康。這有什麽不能談論的？就跟諱疾忌醫的人一樣，完全沒必要！”


  秦建波冷笑道：“這種女性私密的用品，就跟計生產品一樣！你在家裏私下裏談論可以，怎麽能當著這麽多美女的麵，當著我女朋友的麵談呢？我懷疑你有不良企圖！”


  這家夥，剛才錄製節目時，表現得像個謙謙君子、文藝青年，下了演播間，馬上就原形畢露，開啟中二青年的怒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