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第二天早上，田曉青、吳大壯和羅偉三個人來到王林家裏。
王林點了一百萬現金，交給他們帶著：“1988年的國庫券，完全放開交易了。你們兌換回來後，直接到證券營業部去換現金，不管價格是多少，隻管賣出！有得賺就行。”
田曉青道：“知道。”
王林問道：“田姐，你的手要不要緊？”
田曉青為了表示自己沒事，用手拍拍另一隻手的傷患處：“沒大礙！睡一覺起來就好得差不多了。”
王林笑道：“那就祝你們一路順風了。對了，高昌民也是今天走，你們如果順路的話……”
“不順路！”田曉青道，“我們去南邊。”
王林嗬嗬一笑，看了她一眼。
田曉青俏臉微羞：“我們走了。”
王林說了聲好，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下了樓梯，這才關上房門。
李文秀笑問道：“那個高昌民，和田姐還有聯係？”
王林搖了搖頭：“兩個人跟仇人似的，還能有什麽聯係？”
李文秀道：“你說這人的感情也真是怪，愛起來跟個寶似的，一旦分了手，又跟個仇敵似的了。”
“這叫愛之深，恨之切！”王林道，“我送你們到工廠後，我得趕緊回來把錢去存了。這麽多現金放在家裏不安全。”
李文秀道：“要我說，你今天就別送我們了，你先把錢拿去存了，這是最重要的事！我們走走路，也沒有什麽。”
王林點點頭，先把大部分現金拖到銀行存了，然後才到廠裏來。
到了辦公室以後，王林先把報紙拿過來看。
周粥走了過來，說道：“王林，你看到新聞了嗎？國家要全麵整頓私企。”
“我正在看。”王林沉吟道，“從長遠來看，我覺得，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為什麽？”周粥道，“這些私企，大都是偷稅漏稅的典型！據調查，有90%以上的私企都存在偷稅漏稅行為呢！”
王林輕輕搖頭，說道：“去年的價格闖關失敗了，你看看現在的物價，漲成什麽樣子了？民生維艱啊！”
周粥道：“現在的貧富差距太大了，工人們吃肉都成奢侈的事情了，農民的生活就更加艱難，今年春節以來，有幾百萬農民工湧入城市呢！城市裏哪裏有工作留給他們去做？現在國企都在鬧停工、下崗潮！”
王林道：“全麵整理私企，會導致這個現象加劇。那些在私企工作的工人，去往哪裏？”
周粥笑道：“這些國家大事，就不是咱們應該操心的了。王林，我隻佩服你，你說，你當初要是開的私企，現在也是被整頓的對象！”
王林露出一抹智者的微笑。
他何嚐不知道，這幾年私企的艱難？
所以他才拉申紡入股啊！
有申紡這個大靠山在，不管怎麽改，不管怎麽變，他王林都能穩中求勝！
王林旗下的產業，都有著國企的光環，這是王林在這個時代致富的不二法寶！
市民百姓還是相信國企，很多人甚至希望回到老路上去！
在這場激蕩的大變革中，王林必須披上國企的外衣，才能站穩腳跟。
王林工廠裏所有的工人，都是從申紡廠分流過來的。
這些工人，本就是國企職工。
現在王林安置了幾千個工人了！
這也成了王林財富的護身符！
這一年，無數做大做強的私企，都紛紛倒閉了。
但王林的企業，卻在不斷的發展壯大！
周粥道：“有個私企老板，把投資了400多萬的工廠，無償捐給了村集體！成了典型人物呢！”
王林點點頭：“我聽說過了。你不覺得，這是改革的倒退嗎？”
周粥道：“我現在看不明白。”
王林道：“申城的外來務工人員多不多？”
“多！現在都成老大難了！太容易滋生問題了！這些人沒有工作，又沒有錢，怎麽辦？太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周粥道。
王林不由得想到了昨天那場劫難，搶他包的人，是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人，雖然不知道那人是哪裏的，肯定也是外來務工人員，因為找不到工作，鋌而走險。
周粥道：“國家發布了一項命令，在嚴控各地人員盲目外出呢！”
王林緩緩點頭，這些事情，跟他息息相關，但又不會有太大的關係。
因為他用的工人，都是從申紡廠分流出來的，他不需要招外地人。
反倒是各地鬧起的下崗潮，給王林在各地成立業務點，提供了招人的便利。
王林和周粥在一起，每天都會討論看報的體會，這也是他們的日常交流之一。
李文秀不怎麽愛看報，她也不關心國家大事，她心眼裏隻有她的工作、家庭和即將出生的孩子。
在家裏看電視，除非王林一定要看新聞，否則電視裏放的都是電續劇。
哪怕寧可看廣告，李文秀姐妹也不願意看新聞。
至於沈雪，在她單純而美好的世界裏，隻有舞蹈——哦，還有王林。
也隻有周粥，可以和王林聊聊時政要事。
他們在一起，聊東洋某個島國的經濟發展，談北方老大哥的政治、經濟危機，越談越投機。
周粥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朋友可以談這些高端的話題。
她的哥哥嫂子，都是圍著工作和家庭連軸轉的人，以前住在家裏，雖然可以和父親、姐姐談這些話題，但因為她年紀幼、地位低，沒有人願意傾聽她的講話。
王林不同，王林把她當成平等的朋友，甚至是帶一種仰視的態度和眼光來看待她，畢竟周粥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又擁有獨立自主的性格，是王林十分欣賞的那種女性類型。
周粥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建議，王林都會認真的聽取，記在心裏。
這種交往，讓周粥享受到了愛情以外的另一種情感需求。
王林不僅尊重周粥，不僅能和周粥談天論地、論古論今，還是她的知音呢！
一個人身邊，懂音律的人本就不會太多，曲高那就更和寡了。
偏偏王林懂她，不僅能聽懂她的音樂，還能和她一起彈奏呢！
人生知音古來稀。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這種知音的感覺，加重了周粥對王林的好感和依戀。
她最開始對王林產生好感，也是因為王林有著和她一樣的愛好，兩個人的心靈，產生了共鳴。
後來兩人大鬧一場，周粥賭氣分手。
她想過再也不理他，再也不見她。
但工作和生活，又讓他倆糾纏在一起。
雖然她決定把對王林的愛情埋葬，但王林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情感上的知音共鳴，讓她又對王林重新生出一種新的感情。
這種感情，甚至比愛情更堅貞、也更穩固！
在人類所有的感情裏麵，愛情是最美好的，但又是最容易破碎的。
隻見過那合久的分，沒見過分久的合。
世間每天都會有兩個人失戀，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
周粥現在對王林的感情，比以往更真摯！
因為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了解到真實的王林，她才知道，自己的年少任性，錯過了多麽美好的另一半。
也許這一生，她都找不到王林這樣一個男人了。
周粥工資低，但又有小資情調，恰好王林年少多金，更可以對她一擲千金，知道她想要什麽，不等她開口，他就會買來送給她。
他了解她的思想，喜歡她的愛好和興趣，也能融入進來。
兩人在一起，可以無話不談，但又可以什麽話也不用說，坐在一起一整天，也不會覺得尷尬。
周粥對王林產生了一種超乎愛情和友誼的感情！
這種感情，強烈的困擾住了周粥，讓她不想去相親，不想去尋找另一半，因為她知道，不管她將來遇見誰，那個人都不會是王林。
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她也會為某個男人駐足並回首，但那個男人，一定是帶著王林的影子！然而，那個人終究不是王林。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王林就是周粥的滄海之水，也是她的巫山之雲！
沒有人能理解周粥的這種感情。
因為連她本人也不是太理解。
為什麽會對一個男人，生出這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享受王林的寵愛，享受他為自己做的一切，但她又不敢把自己再次交付給他。
周粥害怕破壞兩人之間的這種平衡。
她害怕一旦付出所有，最終一無所有，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她至少可以成為王林的妹妹，可以任性的享受他為自己做的一切，偶爾還能約他出去逛個公園，吃個西餐，喝杯紅酒，可以一起漫步在斜陽夕照下的工廠小道，也可以一起在家裏彈琴唱曲，還可以光明正大去他家裏，心安理得的喝一杯情敵李文秀親手端上來的熱茶。
周粥和王林聊天時，陳小希安靜的坐在一邊聽著，時不時的微微一笑。
這時，廠長周伯強走了過來，笑道：“你們都在這邊呢！”
周粥起身道：“是不是有事要做？”
周伯強擺了擺手，說道：“還是三角債那些事！”
王林道：“廠長，三角債很可能拖垮一大批企業！尤其是國企，因為大家都是國企，欠的債就更難追償。”
周伯強嘿了一聲：“我何嚐不知道呢！問題是，人家拿不出錢來，我們坐到他們廠裏去討，也不管用啊！”
王林道：“交給政府去處理吧！隻能通過宏觀調控來挽救。”
周伯強沉吟道：“可行嗎？”
王林道：“所謂的三角債，其實就是你欠我的，我又欠他的，欠來欠去，扯不清楚，錢也不知道花到哪裏去了。如果這三家公司裏，一定要有一家倒閉，才能維持其它兩家的生存，那我們申紡廠肯定是能笑到最後的。所以，我們應該主動出擊！”
周伯強雙眼一亮！
他從王林的語氣中，聽出了金戈鐵馬的征伐之音！
王林解決三角債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逼死其中一家，救活其它兩家！
這麽做，總好過三家一起抱團死！
周伯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嘴裏卻道：“再議！再議！周粥，你過來一下。”
周粥問王林道：“你中午在不在這邊？”
“在。”
“那一起下班。”
“好。”
王林也起身，對陳小希道：“我下趟車間。”
“好的，王副廠長。”陳小希答應一聲。
從車間視察出來，王林看看時間，差不多下班了，他也不上樓了，就靠在自己的車子上，點了支煙抽。
下班時間到了，有些閑的車間和班組，已經零零散散的出來人。
師兄丁石生從機修車間出來，看到王林在，便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王副廠長！”
王林遞了一支煙過去，笑道：“丁哥，你喊我王林就行了！叫我職務，把我叫老了！”
“哈哈！我看你越活越年輕了呢！”丁石生笑眯眯的接過煙來，放到鼻子下麵使勁聞了聞煙草的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把煙放進嘴裏。
王林用自己的打火機，給他遞了個火。
丁石生受寵若驚，雙手擋住火，眯著雙眼，在打火機上吸了一口，那煙頭便變紅了，他離開火，連著猛吸了兩口，嘴裏立即煙霧繚繞。
“你們那邊廠裏，還要人不？我想過去幫你做事。”丁石生略帶謙卑的說道。
“怎麽了？在這邊有人欺負你？”
“那倒沒有。托你的福，我現在大小也是個班組長了，平時在班上說話也硬氣著呢。可是，你離開了車間，師傅也離開了車間，剩我一個人在裏麵，平時連個喝酒打牌的人都沒有了。”
“嗬嗬，”王林笑道，“說吧，想到哪家工廠來？”
“你看著安排唄！我這個人，你還不清楚？也就幹幹機修活了。”
“行啊，那就到愛秀集團來吧！我讓你把我所有工廠的機修活全部給幹了！”
丁石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啊？這是讓我幹個班長？還是組長？”
王林哈哈笑道：“張工你認識吧？”
“當然認識了！劉玉找的對象嘛！”
“張工現在是我公司的技術總監，你就到他手下，當一個技術主管吧！這是集團公司的技術主管，我名下所有的公司、工廠，凡是跟機修活有關的工作，你都要管！這個工作很累人的啊！你想好了再答應我。”
“啊？”丁石生要是再聽不明白，那他這幾十年就白活了，他激動的笑道，“你這是要升我的官啊？到愛秀集團總部當主管？我願意啊！我當然願意了！”
王林哈哈笑道：“那就過來吧！這次正好要分流一千五百個人到我這邊來，我讓周助理把你的名單添上去。來了就得好好幹啊！不能後悔的！”
丁石生道：“我早就應該出來跟著你幹的了！你看咱們師傅，現在家裏搞得多美氣？就我還苦哈哈的，家裏娃娃連餐飽肉都吃不上了呢！”
王林拍拍他的胳膊：“行了，那就這麽說定了！過來以後，好好幹活！”
“必須的啊！你這麽照顧我，我還不得舍命相報啊！”丁石生咧嘴笑道。
王林正要說話，看到一輛麵包車停到了門口，一個有些熟悉的男人，從麵包車裏下來，站在門口張望。
這時，各個車間的工人，有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李文秀和王琳等人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她倆都是大肚子，在人群裏格外醒目。
王林馬上記起來，門口那個開麵包車的，正是李文秀的同學，那個開牛仔褲廠的楊曉東。他不由得想，楊曉東來我們廠裏做什麽？難道是來找李文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