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雲外一箭
參軍立即醒悟,臉色頓時如吃了隻活蒼蠅般難看。
南荒之地沒什麽非凡的,但卻有著非凡之人。朝廷大將軍,南荒、青陽兩郡共主,荒王周昂正駐兵於此!
而除了這些身份,那位荒王更是當今聖上的胞兄。分封兩郡,手握兵權,鎮守一方,陛下對這位兄長的信任可見一斑。
王野從南荒而歸,依荒王與明都那位的關係,這次出征莫非與陛下有關?但兵部為何不曾提前得到絲毫消息?直到戰事將起才將自己匆匆調來?難道陛下……
一念至此,參軍的麵色更顯蒼白。
他低頭繼續思索著此間的利害關係,胯下戰馬卻停了下來,他訝異抬頭,黑狼軍士卒正押著一名老將麵見王野。
老將正是季不絕。
季不絕容止狼狽,卻鎮定自若,神情凜然。朦朧金光包裹全身,竟然還帶著幾分威嚴。
“將軍,此戰之起盡為老將之責,與全城軍民無關,求將軍妥善處置。”季不絕抱拳行禮,神情誠懇,一副顧全全城軍民安危而委曲求全的聖人模樣。
不得不,他這般姿態的賣相著實不錯。自縱橫亂世以來,諸國交戰極少殺降,季不絕保住性命不算難事。但像他這樣的投機者怎麽可能隻甘願保住性命?此番作勢正是為了沽個好名聲,若是碰到位仁將,不定還能因此而當上座上賓。
但不知是這半百老將尚有些真,還是王野不近人情。王野躍下戰馬,直接一腳將季不絕踹出數米遠。
“把東西交出來!”
季不絕狼狽地爬了起來,他知道王野要什麽,但那東西是自己最後的籌碼,若不談好條件,他怎可能輕易交出?
“固若金湯的陣樞就在降將手中,若將軍憐惜城中軍民,降將必然雙手奉上!”季不絕強硬道。
粗壯的手臂穿過季不絕身軀外的淡淡金光,鐵鉗般抓住季不絕的頸脖,將他提離地麵。
“我,讓你交出來!”
季不絕驚恐地抓住王野的手臂,奮力掙紮。固若金湯陣樞本身是一件絕佳的防禦術器,連轟塌城牆的爆炸都可抵禦,為什麽王野如此輕而易舉便能突破陣樞的庇護?
那隻手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強,王野眸子裏的戲謔愈來愈甚。季不絕瞪大眼眶,急促地嘶啞道:“我交!我交!”
五指鬆開,季不絕癱倒在地。顧不得喘息幾口,他跪爬到王野腿邊,張開右手露出手心的陣樞,嗚咽道:“求將軍饒降將、不,饒我一命,求將軍饒命!”
還是那句話,季不絕擅長保命。他幾乎是靠本能就反應出,王野眸子裏露出的戲謔是對獵物的玩弄,若是繼續強硬下去,戲謔隨時可能轉變為暴虐。和活著比起來,尊嚴和利益都算得了什麽?
又是一腳踢了過來,季不絕沒有閃避,被踢開後再次撲在王野腳邊,狗一般喘息著。
王野咧著嘴角,道:“季不絕?嵐國的鎮關大將?我聽過你。我家中缺了一條看門狗,你可願意當之?”
季不絕匍匐在地,急切道:“願意!我願意!汪,汪!”
年輕參軍看到敵國降將這副卑賤模樣,想吐口唾沫,又有些不忍,低聲問道:“這也是荒王的意思?”
季不絕畢竟是嵐國名將,莫非是荒王惜其才,想打斷他的脊梁後以便納為己用?
王野回過頭,咧著的嘴角不曾鬆開,“我的意思!”
參軍張了張嘴,想些什麽,最後還是合上了嘴低下了頭。
“饒命!饒命!大將軍饒命!”
但突然響起的撕心裂肺的求饒聲讓他重新抬起了頭。季不絕朝著西方使勁磕頭,額頭上已經血跡斑斑,但他仍在不斷地往地麵砸著,仿佛停下就會立即死去。
恐懼的陰影爬上了參軍的心頭,季不絕求饒的大將軍並不是王野,而是西方的那位……
邊飛來了一隻白鳥,在空中飛舞盤旋。
白鳥之上是一片雲,雲外閃過一道光。
似虹似霞,似霆似電。
原來那是一支箭。
井城裏又響起了轟鳴,城牆的斷壁殘垣現在徹底崩塌。
不同於第一次轟鳴源於城牆下無數符石引起的爆炸,第二次轟鳴隻是因為一支箭。
一支來自千裏外的箭。
王野的嘴角終於不再咧起,不知是因為臉上灼熱的鮮血,還是那道和箭矢一並射來的意誌。
我打下來的城,由我送出去!我養的狗,由我來殺!
“霍囂!”王野麵色鐵青,抹了把臉上的狗血,一腳踢開季不絕無頭的屍體。
“傳令下去,屠城,一個不留!”王野轉身離開。
年輕參軍臉色蒼白,下意識問道:“這也是荒王的意……”
“噗——”又是一具無頭的屍體。
王野甩掉手上破裂的頭顱,回答道:“我的意思!”
他是狼而不是狗。狗隻會低伏著身子嗚咽哀求,而狼會露出獠牙厲聲嘶吼來進行掩飾……
恐懼!
“邢參軍死於亂軍之中,將消息和捷報一並送回明都!”
……
墨尊和楊四季麵色蒼白地看著那道筆直的雲洞,哪怕相隔數十裏,那種偉力依舊帶給他們極度震撼,這是大修行者對他們的然威壓!
二人默契地低下頭,久久不曾言語,以示對射出那雲外一箭的大修行者的敬意。
半餉過後,兩人才抬起頭來。
他們已在軒城之外,按照陳刻的安排,墨尊將由此處潛往嵐國。
“楊大哥,送到此處便足矣,剩下的路讓我自己走吧!”墨尊輕輕道。
楊四季撓撓頭,想些什麽送別的話,憋到紅了臉,還是沒憋出來。最後頓悟般想起了什麽,急忙摸摸身上,掏出了些銀子,塞進墨尊手中。
漢子憨厚道:“墨先生喊了我這麽久大哥,我就認你這個兄弟了!臨了別大哥也沒啥可送你的,身上隻有些銀子,走了後照顧好自己。等你回來了,大哥請兄弟到我娘開的館子裏喝酒!”
墨尊翻看著手上的銀子,上麵沒有紋飾,即便是在嵐國也可以通用。這個漢子,倒是挺心細的。
他笑著問道:“臨別贈禮?”
楊四季羞赧地撓撓頭:“咱也確實沒別的啥可送的了……”
墨尊上前一步給了楊四季一個熊抱,矮個子的腦袋搭不上楊四季的肩膀:“那便多謝大哥的禮物!”
兩人分開,墨尊轉身離去。
楊四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傻傻地笑了笑。這種多了一個兄弟的感覺,全然不同於軍伍裏的戰友之情。對他來,很是新鮮。
他習慣性地撓了撓頭,卻倏忽發現,意海裏不知何時,湧入了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少年背著行囊,背著太陽,帶著影子遠去。意海裏的影子不甘寂寞,“神禦納?動幻霆?你倒還挺大方!”。
“禮尚往來而已,”墨尊捏了捏手中銀兩,“而且……”
“我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