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決定就是你了
月黑風高殺人夜,此言流傳江湖已久。一年前,觀音禪院被一場大火燒成白地。從此黑風山附近便成了這劍仙不出,妖怪無蹤的荒僻之地。
原本應該人跡罕至的地方,前不久卻突然熱鬧起來。原本廢墟似的觀音禪院舊址,被無數人翻了一個底朝天。
旁人不知道這些人在找什麽,隻知道他們都沒找到想要的,隻能憤怒地在觀音禪院唯一完好的一塊寺前石上留下刀痕劍傷,以示不滿,同時也是向江湖朋友彰顯武藝的一種方式。
而隨著此處人流越來越密集,不少小道消息便隨之而來。
觀音禪院旁,一間相當雅致的小酒館裏,說書人磕了磕煙鍋子,喝了口潤喉水,便說道:“話說那觀音禪院方丈金池,原是個不學無術之徒,偷搶拐騙都懂,卻無一精通,本該是個市井中潑皮王八中都要行末的角色……”
說書人稍一停頓,便有捧哏結結巴巴地接了話道:“不……不是說……這金池長老學了一身驚天動地的本領,不僅僅武功高強,還能享壽兩百餘載,已經是半個神仙人物麽?”
這捧哏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還是個小光頭,就像是剛落發出家的小沙彌。
看他那緊張的模樣,大家便知道他這捧哏沒什麽經驗,大家便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年輕的說書人瞪了這小鬼一眼,也知道演不下去,便輕咳了幾聲,接著道:“話說那金池長老在偶然機會下,遇到了黑風山一位老神仙,他學了一身驚天動地的本領,飛簷走壁如履平地,才在這建了觀音禪院,威震方圓千裏黑白兩道……”
有好事者打斷道:“這方圓千裏都是荒山野嶺,哪來的黑白兩道。”
說書人嚴肅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境界未到別打岔。話說這金池長老練了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
那人剛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琢磨出一點味道來,卻又聽到了說書人胡扯,趕緊提醒道:“錯了錯了!剛才還說是飛簷走壁,這會怎麽又刀槍不入了?”
說書人驚堂木一拍,罵道:“就你話多!誰說飛簷走壁就不能刀槍不入了?練了淩波微步就不能練乾坤大挪移麽?”
這聽說書的都是身懷武藝的武林人士,脾氣自然也不小。而這位被說書人這嗆了一聲的,在江湖上還有怒拳屠夫之稱,脾氣更是出了名的暴躁,登時便要用拳頭跟這年輕人說道說道。
隻是剛要動手,卻覺得手腕一沉。
怒拳屠夫回頭一看,剛才當捧哏的小和尚拉著他右手道:“施主切勿動怒,很容易傷身的。”
這語氣倒是誠懇,但比語言更重的卻是手腕上傳來的巨力。怒拳屠夫自忖一雙鐵拳有數百斤力氣,一拳便能打死一頭熊,但被這小和尚壓住竟然絲毫動彈不得。
當下心中駭然,知道是遇到了世外高人,連忙收斂了脾氣道:“且不跟你這胡說八道的家夥計較。”
說書人理也不理這位,接著道:“話說這金池長老練了辟邪劍譜上的功夫,劍術已然通神,自忖天下無敵,平日裏便是欺壓良善,無惡不作。附近之人苦不堪言,但無奈此賊武功太高,根本無計可施。但有一日,從東土大唐來了一位有德高僧,卻是這金池長老命中的克星。”
聽說書的人都忍不住想砸了這人的招牌,明明是一個禪院方丈,怎麽練的功夫全跟佛門沒半點關係,不過眼下倒是聽到了關鍵處,大家便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卻說這大唐高僧法名玄奘,是那大唐皇帝的禦弟。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睛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即瞋視而有情。麵如傅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若笑。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極好……”
這一段說了出來,聽眾們隻想拿刀砍了這張嘴就來的家夥。這哪裏是大德高僧的模樣,分明說的是長在女人堆裏的富家公子,還帶著一股脂粉味兒。
說書人隻顧興奮地將腦子裏東拚西湊的詞句都倒出來,也不管是東拚西湊,合不合適,總之口沫橫飛,先過了自己的癮。
“卻說那金池長老練了辟邪劍譜,本應心如止水,卻依舊被唐僧美色所迷,竟然要將其納入房中。隻是這唐僧帶著一個徒弟,卻是讓金池長老都為之忌憚的狠人,為免麻煩,金池便生出一條毒計,要燒死這大徒弟。豈料出了差錯,不僅將整個觀音禪院燒了,連自己也死在大火之中,可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不倫不類的說書算是告一段落了,聽眾們一個願意掏錢的都沒有。這樣也正常,要不是看到那負責收錢的捧著個大鐵缸,一步一腳印地走過來,大家連動手打人的心思都有。
這收錢的是就是剛才那位蹩腳的捧哏小和尚,別的說書人收錢,都是捧著個銅鑼,每逢有人扔錢便響一聲,聽著也喜慶。
反這小和尚抬著個巨大的鐵缸,一路路用巴掌拍得砰砰作響,腳下青磚都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這種功力,在場的聽眾裏麵沒有一人能夠比得上。
按道理,遇到這等高人,即便是聾子,完全聽不到說書,也該給點賞錢結個善緣。
但不知怎的,大家就是不願意讓這說書人好過,像是這人怎麽看都討厭似的。
最後,也隻有那位怒拳屠夫象征性地給了一枚銅錢。這大唐國的貨幣,在此時卻是天下通用,即便出了大唐國境,也是硬通貨。
不是因為這位怒拳屠夫可憐說書人,而是因為那捧哏小和尚之前給他印象太深,這一文錢算是佩服小家夥那身可怕力氣的賞錢。
銅錢叮叮當當地落入鐵缸之中,還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最後落入空蕩蕩的底部。
聽到這聲音,那說書的年輕人將驚堂木一拍,然後對怒拳屠夫道:“決定就是你了。”
小和尚得了吩咐立馬將那鐵缸子往地上一頓,砸得滿場皆驚,然後對怒拳屠夫道:“恭喜施主,請到後堂敘話。”
不等怒拳屠夫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便被小和尚一手拉著往酒館的後堂裏跑。這力氣,讓他毫無反抗之能。
一時間,說書人,小和尚與那怒拳屠夫都消失不見,眾人為之一愣,卻發現周身一切都如同漣漪一般變化。很快,小酒館便消失了,大家哪裏是坐在椅子上喝酒聽書,明明是坐在幾塊石頭上喝著西北風。
“鬼啊!”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這些江湖人士便作猢猻四散,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話分兩頭,酒客們四散,那位怒拳屠夫卻隻覺得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山洞之中。沒走多遠,他便看到了一位衣服上滿是補丁的和尚,或者說,一個光頭乞丐。
這位大概真能自稱一聲貧僧,那僧袍破得慘不忍睹,當抹布都嫌洞太多。
雖然造型很挫,但這位窮和尚卻虎虎生風地練著一套掌法,每一掌拍出都伴隨著虎嘯之聲,在山洞之中回蕩。
江湖之上,能夠以一雙肉掌拍出這種聲勢來,堪稱絕頂高手。
看到小和尚,這窮和尚便收了架勢,問道:“一燈,這是上仙選中的人?”
“是的,洪七師兄你還沒將虎嘯聲練成龍吟麽?”小和尚一臉同情道。
“練不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成功的。”洪七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雙手胡亂拍打著山壁,真想地動天搖一般。
小和尚宣了一句佛號,便帶著怒拳屠夫逃也似的往前跑。
怒拳屠夫暗道一聲可惜,明明是一位大高手,卻練成了武瘋子,不然這江湖上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不多遠,又看到了兩個和尚在比武,其中一位使的是一把木蕭,狂風驟雨一般刺在另一個和尚身上。
這木蕭刺出,帶著密集破空之聲,光這力量就足以洞金穿石。但那木簫中空,這破空之聲簡直比夜梟叫聲還要刺耳。
而被木簫桶著的那位,卻古井無波,一臉淡金顏色,像是練了金鍾罩之類的橫練功夫,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怒拳屠夫自忖在這兩位麵前恐怕走不過三招,卻不知為何這兩位大高手依舊一臉苦相。
小和尚再次打招呼道:“重陽師兄,上仙說先天功是道家功夫,你這變成佛門金身了。藥師師兄,你這玉簫劍法還沒摸到頭緒麽?”
金麵和尚抬頭向天,默默垂淚。
使木簫的那位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小和尚麵前道:“師弟,你幫我們美言幾句,讓上仙大發慈悲饒了我們吧。我寧願回去安心當個掃地僧,也不要練什麽能舞出大風歌來的玉簫劍法啊。我長這麽大,都沒聽過幾次曲,真的學不會啊。還有你重陽師兄,他明明一心向佛,怎麽練得成道家的先天功啊?”
小和尚一聽,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伸出了右手食指道:“師兄,我練一陽指,這跟食指都快比拇指還短了,咱們誰也不比誰輕鬆。不過還好,這位施主得了上仙青睞,說不定上仙一高興,就不再折騰我們了。”
怒拳屠夫聽了這句隻覺得後脊發涼,這山洞裏麵,究竟藏著什麽怪物,竟然讓這些武林絕頂的高手都生不如死。而且聽這小和尚的意思,自己竟然成了他們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