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哀莫大於心死
現在正是大白天，因此這厲鬼也隻能躲在靈秀的油紙傘下，而且還相當不適應。
關搏原以為是靈秀被人冤枉了，沒想到還真藏了一隻厲鬼。就算關搏對鬼魂之事不算太熟悉，但也看得出來這隻厲鬼滿身怨念，絕對不是“小倩”那種人畜無害的女鬼。
“究竟怎麽回事？”關搏問靈秀道。
“這幾個大和尚，欺負一個弱女子，我看不慣，就出手幫忙唄。”
弱女子……關搏不知道該怎麽吐槽這個形容詞，這女鬼放到後世跟貞子伽椰子也是一個等級的好吧，怎麽算得上弱女子？
“妖女，你簡直血口噴人，不分是非黑白。這分明是個厲鬼，你不但阻我們除魔衛道，還傷了我們方丈，分明是那妖邪一類。”大和尚雖然被關搏用如意神兵給捆了，但依舊中氣十足。
這番話說得也是正氣凜然，惹得圍觀群眾一陣叫好。
長安城的百姓也是厲害，明明都看到厲鬼了，竟然也不躲，反而遠遠圍著看熱鬧。這一點，關搏就萬分感慨，不愧是唐朝盛世的帝都子民，這看熱鬧不怕死的性子真令人肅然起敬。
聽了大和尚的話，關搏倒也沒什麽懷疑。
遇到了厲鬼，作為佛門中人，出手也是應該的。隻是不知道靈秀為何要保護這厲鬼，這才是事情關鍵。
正要問個清楚，靈秀便指著那幾個大和尚道：“你們隻知厲鬼害人，可曾想過她為何滿腹怨恨要變成厲鬼？我師父說了，是個厲鬼九個都有冤屈。你們看到厲鬼就要鎮壓，怎麽不去鎮壓將她變成厲鬼的惡人？”
此言一出，大家都若有所思。
關搏也恍然大悟，這裏麵，怕是有什麽冤情啊。
世間惡人甚多，但大多數人作惡，是知道自己不對的。隻不過凡人敵不過貪嗔癡各種欲望，才會犯下各種錯誤。
他們不擇手段，卻並非真的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沒有錯誤。
因此，這些惡人死後，真能以滿腹怨恨化作厲鬼的，其實並不多。
世上絕大多數的厲鬼其實都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受了冤屈，含冤而死才化作厲鬼複仇。
靈秀大概是聽說了這厲鬼的冤屈，這才動了惻隱之心。
關搏想通了這個關鍵，便鬆了一口氣。他最怕是熊孩子做錯了，那還真是不好教育。但現在看來，靈秀並沒有做錯什麽，那關搏就能理直氣壯地護短了。
但這幾位大和尚卻不是這麽想的，依舊不滿道：“她為人時有了冤屈，可以靠凡人官府來幫她伸冤。既然已經死了化為鬼魂，便不得幹涉凡間。要是人人死了都私自報仇害人，那六道輪回要來何用？”
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關搏卻沒打算講道理。隻要靈秀有那麽半分道理，他就能來個蠻不講理。在瑩草被靈感大王吃掉之後，關搏便知道這西遊世界哪來許多的道理，拳頭大才是真理。
這些道理念起來拗口複雜，關搏處理方式卻是簡單粗暴——直接打服。
區區一群築基期的和尚，修煉的還是佛門功法。關搏站著不動讓他們全力攻擊也不會掉半根毛，而他手上的如意神兵，輕輕一下就能讓他們筋斷骨折，腦漿迸裂。
因此，關搏沒有開口解釋，直接將這幾個和尚往邊上一扔，如意神兵化作鐵槍往地上那麽一戳。一大片蛛網裂紋出現，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厲鬼，我家靈秀就保下來了，不服的，放馬過來。”關搏留下這麽霸氣的一句話，便拉著靈秀回了客棧，懶得再多說半句。
不過在外人麵前誇孩子，會就就得將熊孩子吊起來打了。打，關搏是不太舍得，但回到客棧裏麵還是要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來。
靈秀倒也機靈，知道自己這事做得有點魯莽了，便對關搏道：“哎呀，別生氣了嘛，這姐姐真的很可憐。我都已經打聽過了，她原本跟一位公子哥挺好的，但家裏要將她嫁給一個老頭子當妾。她不樂意，結果被家裏人和那有錢的老頭逼得投了井，還被汙蔑不守婦道。頭七沒人祭拜，連個排位都沒有，這才不甘心化作厲鬼。”
說著，又放出了那隻厲鬼。
但似乎是遠離了那幾個大和尚，這厲鬼沒有受到刺激，臉上的猙獰都平複了許多，依稀可見生前的幾分麗色。
關搏一聽這遭遇，也生出幾分同情來。這年頭婚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多半是沒有決定權的。但家裏要將女兒嫁給老頭做妾，這分明就是賣女求榮了，心裏有怨也是正常。
隻是沒想到她的家人這麽狠，逼死女兒就算了，最關鍵的頭七祭奠都沒有，甚至連個排位都不立。這樣一來，這姑娘也就隻能當個遊魂野鬼，稍有不慎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這種情況下，不化成厲鬼才怪了。
“那你想怎樣，總不能讓我出手幫她報仇吧，這可不合規矩。”關搏沒打算插手。正如那幾個大和尚說的，這事乃是凡間的官府責任，他強行插手的話說不定惹怒了魏征，做個夢將他給斬了。
關搏雖然心善，但對於才認識的女鬼，卻不打算用自己性命來冒險。
“這個，你一定有辦法的不是嗎？”靈秀搖晃著關搏的手臂撒嬌道。
而那厲鬼似乎也恢複了幾分理智，雖然口不能言，但也跪在關搏麵前不斷磕頭，一串串血色淚珠落下，分外的可憐。
關搏無奈，便對靈秀道：“你這小鬼就知道給我找麻煩。”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關搏還是拿出了一張慘白的靈符來。法力灌注進去，這靈符生出一團鬼火，迅速燃了起來。
不一會兒，這客棧地麵便冒出一個大腦袋。這腦袋真個是頭大如鬥，但長著一對綠豆似的小眼，塌鼻梁豁嘴巴，兩隻尖牙支出來直指向天。這惡鬼冒出來之後，又有一個幹巴巴跟骷髏似的腦袋出現，一對血紅眼睛，一條猩紅長舌，跟上吊半天半死不活的怪物一樣。
這兩位自然是大頭鬼與長舌鬼，上次他們拜托關搏幫他們還陽，便給關搏留了一堆傳訊用的靈符。關搏點燃靈符，他們便會趕來相助。
原本關搏沒覺得這兩死要錢的鬼差有什麽幫得上忙的，沒想到今日卻派上用場了。
“怎的，這麽快就有還陽的消息了？果然不愧是跟黑白無常大人談笑風生的存在。”別的話不說，長舌鬼開口就先拍了個馬屁。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關搏將事情給他們說了，然後道：“這厲鬼，麻煩兩位帶回地府，可以的話盡量照顧一下，幫她找個好人家投胎。”
長舌鬼一聽登時就沒了興致，公事公辦地查了查生死簿。當然，手上拿的自然不是真正的生死簿，更像是法寶的投影，每個鬼差的製式法寶。除了用來查詢之外，別的什麽功能也沒有。
“哦，原來前世是個不孝女。這輩子被父母給賣了，罪孽倒是兩清了，投個人胎不算什麽大事。”長舌鬼冷淡道。
這抓拿遊魂野鬼也是鬼差的分內事，倒也沒跟關搏要什麽人事。
不過關搏又問：“那生死簿上有沒有記載究竟是誰害的她，要是有詳細經過能不能給我說說，我好去衙門幫她伸冤。”
關搏沒打算自己動用私刑將人抓回來拍死，但要是有確鑿證據，那幫忙遞到衙門裏，讓惡人被繩之於法，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長舌鬼又翻了翻生死簿，卻驚奇道：“咦，這倒是有意思。害死她的不是父母，也不是那富貴老頭，竟然是個公子哥兒，正是這姑娘海誓山盟的那位。”
這故事轉折得有點快，讓關搏都有點接受不了。
這畫風明明是一出梁祝，怎麽突然轉成鍘美案了？
那長舌鬼舌頭一卷，便對關搏解釋了一番緣由。
原來是這姑娘認識了一個公子哥兒，以為是個良配，但卻遇到了情場騙子。
原以為一夜恩愛，那人會如約提親，沒想到這人根本無意娶她。那個老頭子，便是這位公子找的替死鬼。讓老頭去這姑娘家提親，也是這騙子慫恿的。
這姑娘失了貞，家裏人隻覺得是恥辱，收了聘禮便答應送給老頭做妾。姑娘找到這騙子，想與他私奔，沒想到他怕麻煩，便假裝泄露風聲。趁著這姑娘家人和老頭家丁護院追來之時，將這姑娘給推入井中。
要不是生死簿上記載得清晰，這化身厲鬼的姑娘還以為自己是被老頭的家丁追上給推入井裏害死的。
聽到這麽曲折的劇情，關搏目瞪口呆。這世上還有這麽狠毒狡猾的家夥，真是意想不到。
而這化身厲鬼的姑娘聽了，也是鬼軀劇震，似乎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過了好一陣，這厲鬼身上冒出一大團的黑氣，然後便重新化作普通的鬼魂。
雖然看得出來是那姑娘生前的俏麗模樣，但卻表情木訥，像是被灌了孟婆湯似的。
長舌鬼看了，感慨道：“哀莫大於心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