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死後再見
“更何況，周宗燁不可能隱瞞你的身份，他將夜臨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也向陛下一五一十的匯報了。”
“然後你就被當成我和周宗燁生下的孩子，一出生就奠定了世子之位，哪怕周宗燁此後再有嫡子出生，也無法越過你去。”
“可是周嘉言啊，你終究不是我的孩子，哪怕我心裏也明白，如果我和周宗燁的孩子長大，應該和你的樣貌也差不多，但是我親眼見到我的孩子在我懷裏咽了氣，小小的身體變得僵硬冰冷，那一幕，我這一輩子都忘不掉，我又怎麽能接受一個別人的孩子來當我的孩子呢？”
“更何況，你是沈謝菲和夜臨的孩子啊！”
葉映雪聽到這裏，整個人都是一種麻了的狀態。
周宗燁是有多恨沈謝芳啊？在沈謝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還把她愛恨交織的兩個人的孩子交給她，讓她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豈不是在她的傷口上一遍遍的撒鹽？
也許原本在一段時間之後，時間可能把沈謝芳心中的痛苦漸漸磨去，但是周宗燁卻把周嘉言放在了沈謝芳麵前，這就等於是讓沈謝芳每次看到這個孩子，都會想到自己的孩子是怎麽沒有的。
這樣一天天的折磨下來，沈謝芳的精神怎麽可能撐得住？
葉映雪想到，沈謝芳和端親王是在周嘉言五歲那年和離的。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愛的人，恨的人，不信任她的人，優柔寡斷的人，還有未曾來得及見一見這世間的美好的人，定然是反複的在她腦海裏翻騰。
沈謝芳愛夜臨，但是夜臨卻不信任她，否則夜臨不會被沈謝菲得手，也不會選擇和沈謝菲成親。
沈謝芳恨沈謝菲，明明是同胞來到這世間，她卻成了被放棄的那一個，而且被放棄了不止一次。
周宗燁到底愛不愛沈謝芳，葉映雪不知道，但是從沈謝芳的描述中，葉映雪覺得周宗燁無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他盡管娶了不是世家小姐的沈謝芳，卻處理不好婆媳之間的關係，在母親和妻子之間不斷搖擺，才會被老端親王妃和李蓮心趁虛而入，其後又處理不好和李蓮心的關係，才讓李蓮心借著手段不斷的逼迫他，甚至傷害到了周嘉言。
而那個早產下來見了一眼這世間就又匆匆離開的孩子，則是沈謝芳心底永遠的傷。
“周嘉言，周宗燁跟我說過很多次，他說稚子無辜，他說孩子還可以再有，他說我們再生一個孩子，長大以後一定很好，還有哥哥照顧他……”說到這裏，沈謝菲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不像是剛開始那般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人氣。
“我不知道別的男人失去了孩子會怎麽想，但是他能親手把藥端給李蓮心，逼著李蓮心把孩子給打胎，我就覺得，也許在周宗燁的眼裏，孩子想要，以後隨時都能有，在他心裏，我和他的孩子並不如在我心裏這麽重要。”
“周嘉言，你還記得嗎？在我跟周宗燁和離之前，我有一次差點把你掐死了。”
至此，周嘉言才第一次出聲，聲音啞的不像話。
“我記得。”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沈謝芳側過頭來看周嘉言。
她的目光讓葉映雪覺得，也許這個時候，沈謝芳才是最清醒的時候。
“你看，連你都知道，周宗燁卻不知道，他罵我是毒婦，然後終於同意與我和離。”
隨後她的目光落向了那間小屋子。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從前我陷於妄念當中，故意冷待於你，也讓你吃了不少苦頭，也許是我的錯，但是周嘉言，我不會向你道歉，哪怕我的死期已經臨近，我也不會向你表達半句抱歉的意思。”
“我這一生，欠我道歉的人太多了，他們有的再也沒有機會說，有的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應該說，而你的父母欠我的最多，都說父債子償，你就當這是我這麽多年看不破紅塵的執念之一罷了。”
“對了，我的話也許你不會全部相信，在我生病的時候，我就感覺到這一次我可能活不長了，讓人給周宗燁送了信，但凡他心底還有一點良心，那大概還是會來一趟的，你可以等他來了之後向他求證。”
“我累了，你們走吧。”
周嘉言張了張嘴，略略停頓了一會兒，才喊出來一聲：“大姨。”
沈謝芳先是一怔，隨後眉眼一彎，竟是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啊，這個稱呼比母親聽起來舒服多了。”
“我想，如果我沒有回去丹霞縣，沒有被沈謝菲刺激，也許我根本不會介意有你這樣一位外甥。”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我向菩薩祈求這麽多年，想尋一個內心的安寧，但是我失敗了，菩薩告訴我要忘卻，要四大皆空，要自渡，可是我沒法忘卻，沒法自渡，也做不到四大皆空。”
“可見這世間有些事情，是怎麽著也過不去的。”
“是我多話了，你們走吧。”
沈謝芳背過身去，突然就下了逐客令。
葉映雪看了一眼周嘉言，率先往外麵走。
就在葉映雪走到門口的時候，沈謝芳突然喊了一聲周嘉言。
“周嘉言，我問你，你覺得宿命是什麽？”
“大姨，我不相信宿命，”周嘉言的回答十分堅定，甚至顯得有些鏗鏘有力，“什麽雙生為禍，什麽命中注定，我都不信。”
“我的命，應該握在我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給那虛無縹緲的宿命來決定。”
過了一會兒，沈謝芳才開口道：“挺好的，你果然是他的孩子。”
“你的父母的屍骨都是周宗燁收殮的，在夜風寨所在的那座山上，不過如今可能很難找到具體的位置了，我那小屋子裏有他們的靈位，等我走了之後，你如果想要祭拜他們，可以過來祭拜。”
“但是如今我還活著，就不許你祭拜了。”
“好。”周嘉言鄭重的應了一聲。
“走吧，下一次再見，我希望是我死了之後，在我死之前，不要來見我了。”
“周嘉言，我不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