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三)
轉眼過了四、五日,蕭予綾終於感覺出現下的情況有古怪之處。暫且不說別的,便說周天行命刑風保護她一事,以前刑風也曾經常跟隨她左右。但絕不是現在這般,無論她走到哪裏,刑風都要帶著七、八個侍衛,將她看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有一點可以接觸外界的機會。
這令她很不安,不由胡亂猜測著周天行的用意,或許他是為了保護她;也或許是他已經知道她挑撥萬家失敗的事,為了防止她再對付於然,索性便命人將她看管起來。
更為讓人不解的地方是,周天行忽然不再找路美人做戲,甚至將路美人關押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好似,他已經不再忌憚於然,也沒有其他的顧忌。
而且,他還讓人將她的東西搬到他的房中,使得她隻能與他同榻。
蕭予綾百思不得其解,這種種事情到底代表著什麽!她很想當麵問清楚,可是他實在是太忙,忙得甚至沒有喘息的時間。往往是她已經睡熟他才回來,而她尚未睡醒他便已經離去,同在一房中,兩人竟然幾天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見過一次麵。
眼看著王府中風平浪靜,周天行沒有追問她關於聖旨的事情,蕭予綾十分肯定,她的計劃真是失敗了!
她心中那顆仇恨的種子又開始蠢蠢欲動,決定不再這樣坐以待斃,一定要擺脫這種被動的局麵。
她打定主意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和周天行來一場談判,讓他將跟在她身邊的侍衛都撤走,讓她能夠獲得自由去報仇。
掌燈時分,蕭予綾將小家夥哄睡後,便命人沏了一壺濃茶,一個人緩緩喝了起來。半壺濃茶下去,當真是精神不少。雖然有了精神等周天行,她卻漸漸沒有了耐心,三更天的打更聲一過,她便翹首以盼,隻希望周天行早早出來。
可是,眼見著一盞燈芯都已經快要燒盡,她卻連個周天行影子也沒有見到。
她開始煩躁,來回在屋裏踱步,又看向黑幕一般的窗外,索性起身推開門,對著守在門口的刑風問道:“阿風,王爺今天可是有什麽要事,為何現下已經快要四更天了,卻還不見他回來?”
刑風俯首,麵無表情答:“王妃,王爺近來政務繁忙,現下可能在宮中和陛下商討國事,這些日子,王爺每晚如此……王妃還是早歇息吧,時辰已經不早了!”
蕭予綾更加煩躁,這幾日她好像在坐牢一般,隻是他人是罪犯,而她是金絲雀。
她轉身,正欲關門,刑風卻忽然喚住了她。
“王妃……”
她回首,看向刑風,問:“何事?”
“請王妃多多體諒王爺!”
刑風這句話說得突兀,令蕭予綾一時間摸不清頭腦,遂蹙眉,道:“多體諒他?我難道做了什麽事情令他操心嗎?”
此時的刑風,站在廊簷之下,剛好背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是,蕭予綾卻能感覺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他的愁悶,如同一團墨跡,和現下清冷的夜色混成一體,濃得不需他多言也能令人感受到。
他麵對蕭予綾的問話,沉默良久,方才恭敬道:“王妃恕罪,風放肆了!風看王爺近來十分操勞,難免擔心王爺的身體,希望王妃對王爺多加照顧,冒犯了王妃還請見諒!”
刑風的態度有問題,他說的話確實恭敬,可是他的語氣裏卻充斥著明顯的不滿。蕭予綾不由起了懷疑,道:“你可是話中有話?”
問完,也不等刑風回答,她便又說道:“阿風,你我朋友一場,若是有什麽話大可以直說。”
“風……”
蕭予綾見他猶豫,也不著急,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等到的,隻是刑風越發恭敬的聲音,道:“王妃,現下天涼,請王妃保重,早些回屋。”
蕭予綾歎了口氣,感覺自己好似被人掩住了口鼻,看不到周圍的景物,辨不出人們的話語,查不到事情的真相。
她進到屋裏,將桌上已經發涼的半壺濃茶喝下去。冰涼的茶水入口,苦澀味道占據了她整個味蕾,令她不舒服的蹙起眉頭。隨著茶葉入喉下肚,有股冷意從她的喉頭不斷向下蔓延,一直到了她的食道,從而填充她的腹腔,難受得她整張臉都皺起來。
她下意識的用手捂了捂肚子,還來不及後悔,忽然聽到外麵似乎有刀劍的聲音。她詫異,想要跑出去一看究竟。
剛到門口時,刑風一把將她攔住,毫不客氣的說:“王妃請回去,屋外危險!”
“發生了何事?”
“府裏出了刺客,還請王妃回屋,以防被暗箭擊中。”
說話間,嘈雜聲、兵器聲越來越大。一枝羽箭嗖的一下,向著蕭予綾的麵門襲來。電光火石間,刑風推了她一把,讓那箭堪堪貼著她的側臉,射進了木門裏。
借著火光,蕭予綾看得清楚,那箭可謂入木三分,若是射到她的麵門上,她必死無疑!
知道情況危險,她忙聽從了刑風的話語,老老實實躲在屋裏。聽著外麵的打鬥聲,她心下一片慌亂,難道現下的局勢已經如此混亂,堂堂郡王府也被刺客圍攻?
她可以確定,刺客大多不是短兵相見,而是使用了弓弩之類的利器,坐在屋裏的她,時不時能夠聽到箭頭入木的沉悶聲響。
隱隱約約間,有人在說:“主人有命,殺了妖婦,賞良田百畝!”
蕭予綾十分詫異,難道說,這些人不是衝著周天行來的,而是衝著這院中的婦人?
她側耳,仔細聆聽,卻發現外麵秋風呼嘯,根本聽不真切。就連先前聽到的話語,都好像是錯覺,令她不敢肯定。
好在,這場打鬥,並沒有持續多久,大約半刻鍾,外麵就已經安靜下來。
這時,外麵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還有下人的參拜聲。
不及蕭予綾推門出去,門便已經打開,周天行帶了一陣勁風而入,直直向她走來。見她完好無事,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此刻,見他出現,蕭予綾的心安下來,竟然有了玩笑的心思,暗想著終於等到他,要找他,這刺客倒也比苦茶管用許多。
周天行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歇息?”
“我等你。”
“等我?”
“幾日不見你,所以想等你一起睡。”她說著,故意露出嬌羞的神色,好似真的隻是一個想念丈夫的妻子。
周天行點點頭,道:“也好,我現下也累了。”
聞言,蕭予綾討好道:“那我去讓人給你打水洗漱?正好泡泡腳解解乏。”
“嗯。”
蕭予綾見他應了,忙推門出去,命下人準備洗漱的熱水。為了討好他,她等著熱水弄好,親自端了進去。
“天行,來,我給你洗……”
她端著水,走到裏間抬首一看,才發現他已經靠坐在床上睡著了。她的話語戛然而止,愣愣的看著他疲倦的睡顏,他眼窩又深陷下去,眼底的青黑令人難以忽視,身上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幾兩肉再次不見蹤影。
她動了動嘴,很想將他喚醒,她等了一整夜,怎麽可以無功而返呢?可是,她聽到他微微的鼾聲,就再也硬不起心腸來。
她又想到刑風說的話,說他近來每晚如此……
她歎了口氣,將手裏裝滿水的盆放下,沒有再去打攪他,隻是將他輕輕的摟抱著,試著讓他平躺在床上。期間,他睜開了雙眼,眼白發紅、眼神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太疲憊了,他隻是小聲咕嚕道:“阿綾……”
說完,他抱著她,倒頭睡過去。
這可苦了蕭予綾,她被他抱著一半身體還在床邊擔著,迫不得己推了推他。他好像意識到什麽,手上用力、身體一翻,將她抱著滾到了床裏麵。
她舒服許多,仰頭去看時,他正閉著眼睛打鼾。
她因為喝了太多的茶水,此時正精神無比,全無一點困意。本想起床找點事情做,可他緊緊抱著她,她又害怕吵醒了他,隻得盯著他發呆。
後來,不知不覺間她也睡了過去,朦朦朧朧中好似感覺到他起床的聲音,還有落在她麵頰上麵輕輕的吻。待她再睜眼時,另一邊床已經發涼,不出意料,他又早早的出門了。
她爬起來,開始細細的思考,從昨天晚上闖入的刺客、到周天行近來的態度,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東西。
但是,她實在想不出到底遺漏什麽,她仍覺得,他對她平靜的態度隻能說明於然沒有死。而他近來的繁忙、那些刺客的出現,許是她多心了,大概是與她無關的。
她正冥思苦想,倏忽間,門被打開,刑風闖了進來,麵色焦急。
蕭予綾一驚,忙拉被子蓋住自己,道:“阿風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退下,我尚未起身,你怎敢……”
刑風卻是沒有搭理她的話語,更沒有在乎身份和男女之別,一把扯過床邊放著的衣袍披在她身上,猛力拉起她,道:“阿綾快起來,於尚書帶著他的親衛兵闖進來了,如今王爺不在,我等做不了主,不敢強行阻撓他!”
蕭予綾大驚,於尚書?於然的父親?他闖進來做什麽?
她趕緊下床一邊穿鞋,一邊問道:“他不是已經投奔王爺了嗎?怎麽敢明目張膽的闖進來?難道,他不怕被治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嗎?”
刑風麵色著急,根本顧不得回答她,見她已經穿好鞋,忙拉著她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