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既然巴黎已經恢複了平靜,國王、王太後與王弟當然不可能繼續留在聖日耳曼昂萊。
巴黎的盧浮宮首建於十二世紀,隻是一座用於防禦的城堡,後來與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展開了一場“建造”之戰的弗朗索瓦一世在連續拓建了昂布瓦斯城堡,新築了香波堡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巴黎,但那時候無論是他的精力還是他的錢財都力有不逮,在拆除了城堡的主塔後,工程進度就大大地放緩了,他的“女像柱廳”(仿造古希臘建築風格,由四位無臂女神像作為立柱支撐舞台)被他的兒子亨利二世接手繼續建造,亨利二世還完成了這座方形建築(後期)左翼的建造工作,但之後的弗朗索瓦二世、查理九世與亨利三世(三兄弟)的頻繁輪轉又令得這項浩大的工程停滯了下來——亨利三世無嗣,來自於納瓦拉的亨利?德?波旁成為了新王亨利四世,他娶了亨利二世與凱瑟琳的女兒瑪格麗特(也就是人們熟知的瑪戈王後)為後。
亨利二世的王後,也就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在亡夫辭世後就離開了盧浮宮,但她沒有走得太遠,隻在距離盧浮宮一千五百尺的地方重新建造宮殿,宮殿被命名為杜勒裏宮,在宮殿前方,依照佛羅倫薩人的慣例,有兩個方形的花園,也就是杜勒裏花園,花園的外側有一條寬闊的林蔭步道,它在後世成為了巴黎中軸線的一部分。
不過這座新宮在凱瑟琳去世的時候仍然有尚未完成的部分,後來是亨利四世——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亨利四世的身份,因為作為納瓦拉國王,他信奉新教,而且在之後的許多年都沒有改信,這讓大部分都是主教徒的法國人非常不滿,而且他的加冕儀式也不是在蘭斯大教堂完成的,所以雖然他之後改信了,還是不斷有人質疑他的正統性,或許正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他不但完成了杜勒裏宮的工程,還將杜勒裏宮與原先的盧浮宮用一條長長的畫廊連接了起來——就是大畫廊。
而等到他的兒子路易十三(後來亨利四世與瑪格麗特以無子嗣為理由離婚,娶了美第奇家族的瑪麗.德.美第奇)當政,盧浮宮這座方形建築的右翼才告完工,這座龐大的建築終於勉強有了一些模糊的雛形。
從弗朗索瓦一世開始,法國的國王們就致力於搜集大量的藝術品,如雕像、繪畫、書籍等等來彰顯自己的財力與藝術欣賞能力,而來自於美第奇家族的兩位王後更是將意大利人的浮誇與奢靡的愛好帶進了森嚴的宮廷,在路易十三在世的時候,即便沒有後世的富麗輝煌,盧浮宮還是相當精致舒適的,但從路易十三離開人世後,國王年幼,王太後與主教又忙於朝政,王宮裏的侍從與奴仆就慢慢地懈怠了起來,這座巨大的王宮也逐漸頹廢荒涼了起來。
灰塵堆積,植物到處生長,動物們到處亂鑽亂竄,甚至有人在大畫廊裏看見了狐狸。
等到王太後瑪麗與國王路易,還有王弟與主教們在投石黨人的逼迫下倉皇逃走,這座宮殿也成為了暴民的狂歡場所,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席卷一空,從畫像邊框的金箔到懸掛在窗戶上的帷幔,雕像被推倒,牆角被熏黑,柱子上刻著令人不忍目睹的歪斜字跡,滿是些褻瀆之言,這樣的地方當然不能再讓尊貴的國王居住,所以他們就轉移到了另一處行宮裏。
起這座行宮,它原本是一座伯爵的府邸,距離盧浮宮很近,後來被紅衣主教黎塞留買了下來並擴建,黎塞留臨終時將這座宅邸贈送給路易十三,現在順理成章地歸屬路易十四擁有。
因為不確定各處還有沒有暴民的緣故,國王一行人在夜幕低垂的時候回到了巴黎,馬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搖晃著前進,路易看向王太後,她的臉上並無喜悅,隻有疲倦與煩躁,很明顯,雖然奧地利的安妮與美第奇的瑪麗同樣不諳政務,卻也知道,回到巴黎才是真正戰鬥的開始。
黎塞留邸裏已經有紅衣主教馬紮然的仆人,這些仆人雖然不比宮中的侍從有身份,卻要更為盡忠守責,路易一進到府邸裏,就在他寢室的隔壁房間裏,壁爐中的火就已在熊熊燃燒,壁爐前是一隻被打造成船型的白錫浴缸,浴缸裏覆蓋著珍貴的絲綢,免得可能的尖刺刺傷國王的皮膚,壁爐上掛著的鍋子不斷地將幹淨的水燒滾,與涼水混合後倒入浴缸。
仆人們還一絲不苟裏在浴水裏放進藥袋,藥袋裏有磨碎的迷迭香、薰衣草與沒藥。這倒不是路易的要求,起除垢殺菌,他更相信橄欖油皂,但現在的人們更相信這些經過醫師與占星師們推薦的藥草……不過他也不會多些什麽,畢竟自黑死病爆發後,洗澡就成了一件令人聞之色變的可怕事情,要洗澡,必須讓醫生證明你生了病,必須藥浴才不至於讓人大驚怪。
他剛在仆人的服侍下進了浴缸——船型浴缸很淺,倒也適合一個孩子,不會讓他擔心一不心嗆了水,但沒過一會兒,難得的寧靜就被王弟安茹公爵,菲利普破壞了——他是難得幾個可以不經通報就直接覲見國王的人,不管他是在睡覺,還是在入浴,他甚至可以稱得上僭越地把手伸到燙熱的浴水裏。
“如果你也想洗。”路易無可奈何地:“那就進來吧。”四月份的氣還有些冷,菲利普又早有預謀地隻穿著亞麻長袍,浸濕了手,再讓他這麽回去一定會受涼,這可不是一件事。
菲利普立刻高興了起來,這個時代的人們不怎麽愛洗澡除了擔心疫病入侵之外,還有的就是公眾浴室紛紛倒閉之後,在自己家裏洗浴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浴缸暫且不論,預防被翹起的尖刺或是碎片割傷的絲綢就是一筆大支出,藥袋也價值不菲,還有壁爐裏燃燒的木炭,服侍的仆人——在聖日耳曼昂萊,也隻有國王想什麽時候入浴就什麽時候入浴,被他影響的王太後,主教與一概貴人,都要視等階與身家來看隔幾才能洗一次澡,平時都是用幹淨的亞麻布擦拭麵孔身體。
孔代親王來到昂萊城堡的時候,就算有富凱的募款,他們的用度也依然十分緊張,到了後來,為了滿足孔代親王的要求,就連國王也不得不屈就於塞納河,幸好此時洗浴會令人側目,遊泳倒沒人在乎,而且隻要你願意,大可以如同古希臘人那樣坦誠地麵對自然。
這對尊貴的兄弟們興致盎然地在浴水了玩了一會,直到兩人都感到疲倦,國王讓他的寢宮總管邦唐去告訴王太後安妮,菲利普今晚和他一起休息,邦唐去了,帶回了菲利普的仆從,國王看了他一眼:“母親還醒著?”
邦唐明顯地遲疑了一下,因為他不但見到了安妮王太後,還見到了紅衣主教馬紮然,但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讓國王知道。
幸好國王陛下沒有太關心這件事情,他揮了揮手,邦唐會意地上前,為國王與王弟拉起了床前的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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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王太後安妮與紅衣主教馬紮然並無任何私情,他們之所以那麽晚還在一個房間裏,是因為康沃爾公爵查理,也就是英格蘭國王查理一世的兒子與繼承人,就要來到巴黎了。
“但他是個新教教徒。”王太後安妮。
“也是一個國王,”紅衣主教,場麵挺滑稽,因為一個主教卻並不在意信仰,一個王太後卻足夠虔誠:“雖然他尚未正式加冕。”
“那麽我們就不該那麽稱呼他。”安妮:“我們或許應該拒絕他進入巴黎。”
“他會滿懷憎恨。”
“那又怎麽樣。”安妮生氣地:“如果瑪麗不是我丈夫的妹妹,就連她們我都不想理。”
主教想了想:“這樣吧,陛下,等到明,我們去問問國王是怎麽想的。”
安妮驚訝地挑起眉毛,但她什麽也沒,隻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