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婚禮進行時(下)
“事情就是這樣的。”路易拿著伊莎貝拉公主給他的信,對凡爾賽宮中地位最為顯赫的三位女性——王太後,王後與蒙龐西埃女公爵,至於蒙特斯潘夫人?她雖然也能承擔有關於這場婚禮的一些工作,在中貴族與官員間如魚得水,但這樣的事情,她還沒資格知道或是接觸。
“伊莎貝拉給我回了信,”路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希望取消‘更衣禮’,若今後會因此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她從出生以來,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考驗或是折磨,在煉獄中走過的人不會畏懼火炭的灼熱,她也要比身邊的任何一位貴女都來得強壯,什麽樣的挑戰她都敢於麵對——她感謝我的……寬容,也願意接受這份禮物。”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也願意接受隨之而來的所有回報。”
他話音一落,房間裏就安靜了幾秒鍾,在王太子的忐忑不安中,白發被高高盤起,妝點著玫瑰與鑽石的王太後迷惑地瞥了一眼女公爵,又轉頭對王後:“煉獄?啊,誰知道那孩子遇到了什麽?她是葡萄牙的公主沒錯吧。”
“大概就是我所遭遇過的那些吧。”特蕾莎王後,王太後在老邁後對王後也變得慈愛起來,尤其是在特蕾莎王後生養了夏爾王子後。她們都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公主,可惜的是對母家都不怎麽親密——這也是這個時代公主們的通病,最悲慘的女性莫過於此,她們被母家舍棄,夫家又對其充滿戒備。
但一想到自己的孫子,兒子能夠因繼承了母親的血脈而轉回去繼承那個曾經舍棄了她們的家族和國家,兩位哈布斯堡的公主不出有多高興。另外,在路易十四的支持下,從王太後,王後到女公爵,都有屬於自己的一份事業,所以她們對是否要取消充滿屈辱的“更衣禮”並不在意——她們已經十分滿足,無需靠著欺壓另一個女性來寬慰自己。
“那些頑固的男人們同意了嗎?”蒙龐西埃女公爵問道,她與宮外人接觸的更多,也看多了男士們的惺惺作態——啦,男士們都女士們沒法做到他們才能做的事情,要她,男士們確實要比女士們棋高一著,至少他們能夠做到除了懷孕生孩子之外所有在他們的口中,“女士們”才能做到的事情——像是不勞而獲、忘恩負義、以怨報德、貪失大……他們幹起來一個比一個利索,還厚顏無恥地當做一項功績來誇耀呢。
“同意了,”王太子,“但也不是完全同意,”這也是路易十四教給兒子的另外一課,原來就算是國王的旨意,大臣們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也未必會不打一點折扣地執行下去的,讓步的程度還要看國王的權威大:“他們同意讓伊莎貝拉單獨待在房間裏更換衣服。”
“這樣就很好啦。”王後。
“我倒覺得這個提議更適合現在的情況。”蒙龐西埃女公爵:“這是誰提出的,你可以注意一下。”
“拉法耶特侯爵。”王太子:“不過我聽這是他母親的建議。”
“我覺得也是這樣,”蒙龐西埃女公爵點點頭:“你們隻是一幫魯莽的子,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夥隻會等著看你們的笑話。”她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把國王陛下也罵了進去,王太後也在點頭,這個建議確實很好,這樣也免得今後有人攻擊王後心戀母國,拒絕成為一個法國人——哪怕伊莎貝拉公主願意接受這樣的後果,但能夠減少一些把柄有什麽不好?
她終究是將來的法國國王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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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的波瀾平息下去之後,法國王太子與葡萄牙公主的婚禮終於得以繼續進行。伊莎貝拉公主在南特港口的艦船上完成了更衣儀式,雖然無人幫助,但她還是迅速地換好了所有的內外衣服——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她就在侍女的幫助下練習了很多次,為此還特意向王後請求定製了好幾套凡爾賽宮最新式樣的女裝。
按照禮儀,伊莎貝拉公主更衣完畢後,法國使者會先走上前,握著她的手把她帶往法國人的一方,房間裏葡萄牙人要目送公主並退後,直到離開房間,屬於葡萄牙的所有東西———如之前所,一絲纖維都不能留在伊莎貝拉身上,她的侍女與女官也位列其中,不過等到她與王太子完成了婚禮儀式,或是等上一段時間,如果她願意,這些侍女也是能夠來到凡爾賽宮繼續服侍她的。
伊莎貝拉公主對這些侍女與女官沒有多少眷戀之情,在婚事定下來後,這些要麽熱衷於追逐其父親佩德羅二世,要麽在達官貴胄前搔首弄姿,對公主不是忽視,就是輕慢的侍女們終於開始對她熱情起來了——王後提醒過伊莎貝拉,這些女人可能會懇求她,要她把她們帶到凡爾賽宮去。
誰不想到凡爾賽宮去呢?那是黃金與象牙的宮殿,鑽石就像是露水那樣點綴在深褐色的檀香木地板上。
那裏有仿若神明一般的太陽王路易十四,也有多情的奧爾良公爵,王太子路易又俊美又強壯,性情溫柔,心性開闊——還是一個真正的王子,他將來還會繼承一個無比龐大富庶的國家!
這些侍女們沒有真到想要成為王後,但她們挺願意成為國王、王弟或是王太子的愛人的,就看路易十四的三位王室夫人就知道波旁對自己的愛人有多麽慷慨。
曼奇尼夫人的兒子即將成為那不勒斯國王,拉瓦利埃爾夫人的兒子已經是哈勒布爾公爵,蒙特斯潘夫人的兒子雖然被封到了蒙特利爾,但自從國王的探險家與勘探人員在那裏發現了金礦與鐵礦,還有無邊無際的白鬆、紅鬆、鐵杉與橡木後,誰也不能那裏隻是一處荒涼貧瘠的飛地。
要知道,在法蘭西,所有的爵位都是有地的,她們沒太大野心,隻要有那麽一處封地就行,點也無所謂。
但伊莎貝拉不願意。
她想她永遠記得那隻垂落在她頭頂的肥厚大手,她沒有死在乳母的忽視裏,沒有在修道院冷冷清清孤寂一生,死後連墓碑上也隻有屬於修女的一個名字。
這都是因為有一個好人用生命挽救了她的悲慘命運,他本來是可以活下去,幾年,十幾年,甚至更久,看著自己的偽君子弟弟望著近在咫尺的寶座痛苦難捱,他拒絕了自己的母親,拒絕了大主教,卻沒有拒絕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
他知道隻要他還是國王,隻要幾個月,法蘭西那裏或許就不會繼續拖延下去——葡萄牙一個從西班牙獨立不久的國家還沒那個資格來讓法蘭西的王太子等待,這門婚事會在談判的時候夭折,等待著伊莎貝拉的就是一個活墳墓。
他應該憎恨這個於他來代表了恥辱與背叛的孩子的,就連佩德羅也不願意承認這個出生日期曖昧不清的女兒,她甚至不是一個男孩!
但阿方索六世還是給了她一點光——非常微的光,也是這位不幸的國王所有的最後一點財產——如果,伊莎貝拉想,如果將來她能得到幸福,她不會感激自己的父親佩德羅二世,也不會感激自己的母親薩伏伊公爵之女,她隻會感激阿方索二世,她的伯父,也是她在上的父親。
離葡萄牙越遠,她就越期待,越快樂。
讓法蘭西的使團人員來看,這位公主意外地開朗,健康,生機勃勃,這可真是太好了,雖然比起她將來的丈夫,這位深褐色卷發,皮膚白皙的公主雖然還有所不足,但也算得上秀麗可親,尤其是那雙眼睛,十分動人,隻是不知道蘊含在裏麵的淚水意味著什麽。
作為侍衛之一的拉法耶特侯爵謹慎地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伊莎貝拉公主,他對其他人熱衷的——看這位公主是否溫順,是否適合生兒育女這點不感興趣,他在意的是這位公主的內在——就王太子與其書信往來不斷的情況來看,溫順大抵是不可能了,總不見得對父親如此叛逆的女兒,會突然變成一個逆來順受的妻子吧,他不由得為王太子擔心了幾分鍾,然後也與一些敏銳的人一同察覺到這位公主對葡萄牙似乎沒有什麽深厚的情感。
對法國來這是一件好事,但他們也在懷疑,這位貴女是否過於薄情寡義……
法國人如何想,也不在伊莎貝拉的考量之內,凡是讀過史書,看過報紙的人都知道一個外國公主在成為本國王後後,將會麵對無數人的質疑與刁難,但就王太子路易寫給她的那些信來看,伊莎貝拉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嚐試一下的。
畢竟王太子有著那樣一個父親。哪怕事情最後發展到他們誰都不想看到的地步,她也可以如蒙龐西埃女公爵那樣,擁有屬於自己的一份事業與收入,一樣可以得到法國人的尊敬與愛戴,無需完全仰仗丈夫與國王的恩寵。
不過這樣的想法,在她踏上通往凡爾賽的大道時幾乎就消失了,她簡直難以相信,居然有一個國家的民眾會如此擁護傾慕他們的王室。
當迎接新婦的馬車碌碌而來的時候,平坦的淺灰色大道上星星點點滿是黑色的痕跡——不是那些令人著惱的糞便或是泥土,而是民眾們傾灑在路麵上的葡萄酒,裏麵撒了香料和花瓣,伊莎貝拉公主情不自禁地打開了窗戶,嗅聞微風中攜著的馥鬱氣息。
無論白晝還是黑夜,道路兩側都有盛裝的人群護送隨行,一看到伊莎貝拉公主,他們就齊聲歡呼,高唱國王萬歲,法蘭西萬歲,他們攜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從質樸的木雕到昂貴的銀盤,爭先恐後地要奉獻給王太子妃,也有人送來自己的女兒與兒子,讓那些麵色紅潤,眼睛閃閃發亮的孩子來服侍他們——當然,這些特殊的禮物都被婉拒了。
空氣中除了酒、香料與花朵的氣味,有時也能嗅到烤肉的焦香,據凡爾賽的使者,這是他們經過的城市裏,那些富有的人或是官員買了公牛、鹿或是豬,烤熟後分給窮人吃,好讓他們跟著一起快樂;而在城市的街道上,路燈哪怕白也不熄滅,路燈柱與門廊的柱子上都裹著彩色的布匹,插著鮮花。
凡是他們下榻的地方,更是被妝點的美輪美奐,舒適至極,這裏的水管湧出的全是溫度適宜的溫水,而不是冰冷或是滾燙的水——這是葡萄牙的辛特拉宮還未能做到的,數之不盡的各種護養乳霜、油膏與脂粉讓伊莎貝拉公主目不暇給,還有每都會送到她手中的一款珠寶首飾——王太子雖然不能來迎接她,卻可以讓自己的禮物來告訴未來的妻子,他時刻在關注著她。
王太子如此作為也讓伊莎貝拉公主的法國侍女收斂起了自己的心思,若凡爾賽宮中有一千個貴女希望成為太陽王的王室夫人,那麽想要與王太子一試情緣的至少也有一百個,但現在看來,時間未到,她們還要等待——希望不要等的太久。
伊莎貝拉有意不去猜測那些恭順姿態後隱藏的陰晦,她對自己發誓過要抓住幸福,就一定要竭盡所能,她不會將時間與精力耗費在無端的猜疑上——這點也引起了使團眾人的好感,對先生們來,他們受夠了猜疑心重,歇斯底裏,不可理喻的妻子,別讓他們再有這麽一個王後吧。
“這就是萊茵河。”一個大臣對伊莎貝拉公主道,“它很美吧。”
“是的,太美了。”伊莎貝拉公主。
夜間的萊茵河看不出有多清澈動人,但黑鏡一般的河麵倒映著船隻的燈光與不斷地升上空的煙火,後者此起彼伏,就如同在河麵上搭起了一架色彩斑斕的光橋,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讓眾人更為驚訝的是,煙火放到最後,居然組成了伊莎貝拉的名字,而後是一頂王冠。
這下子別是法國女人,就連法國男人都開始酸溜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