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以香茶相邀
半個時辰後,包紮好傷口的宇文驊和一臉呆怔的楚月吟坐在了回坤寧宮的車輦上。
宇文驊伸出沒有受傷的左臂,將楚月吟拉入懷中,低頭嗅著她身上的馨香,不滿地道:“梓童,朕為你受了傷,可你卻連一句安慰的話語都不說。”
楚月吟抬頭看向宇文驊漆黑的眸子,那眸底湧動著暗流,看似平靜,但不知道何時又會波濤洶湧。
“臣妾後悔了,今夜不該去丁香院的。”楚月吟說完,別開臉,望著被夜風吹動的車簾,再一次陷入沉思中。
宇文驊不悅地捏住楚月吟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回來,一字一句地道:“楚月吟,在後宮不需要婦人之仁。今夜你若放過她,難保她不會再害你一次。下一次,你未必再有好運氣了。”
“可是……”楚月吟仍是不忍,臉上露出淒豔的神色。她明明是今夜紛爭的勝利者,可是心裏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勝利的喜悅,隻有無邊的哀痛和憂傷。在李思雨吐血倒地的那一瞬,她感同身受。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哪一天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是否也會被他棄之如履?
宇文驊眯起眼眸,眸底一片陰鬱:“記住你與朕簽訂的協議,不要再讓朕看到你露出這樣軟弱的表情。”
“臣妾知道了。”楚月吟幽幽地回答。好累!今夜發生的事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精力。她無力將螓首靠在宇文驊的胸口,緩緩垂下羽睫,將心窗關上。隻有靠在宇文驊胸前,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和暖暖的熱度的時候,她才能暫時忘記他是一個冰冷無情的帝王。
宇文驊一怔,眸底的陰鬱化開,隻餘下溫柔。過了一會兒,他單手抱著熟睡的楚月吟下了車輦,大步走入坤寧宮,將她放在床榻上,扯過錦被蓋在身上。
宇文驊站在床榻前看了一會兒楚月吟的睡顏,伸手一拉,淡紫色的紗帳層層疊疊地落下。他抱了一床錦被在軟榻躺下,望著黑漆漆的屋頂發呆……
身為帝王,他有決斷、有謀略,他必須狠心鏟除自己的敵人,否則被鏟除的人就是他自己。雖然這些年有夏憐雪陪伴在身邊,可是他仍然無時無刻品嚐著孤獨寂寞的滋味。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在權力的巔峰上,有誰能與他並肩站立,一同欣賞絕美的風光,一同抵禦無處不在的敵人?一同守衛他的王國和他的……家?
翌日一大早,楚月吟被宇文驊推醒。楚月吟看著熟悉的香羅頂,倏地從床榻上坐起,驚慌地望著宇文驊。昨夜,他分明是在坤寧宮過的夜。可是……可是她怎麽會躺在床榻上?難道?她顫抖著雙手正要掀開錦被,卻因宇文驊的一句話頓住。
“朕昨夜睡在軟榻上。”宇文驊看著楚月吟驚慌失措的表情,非但沒有興起戲弄之心,反倒暗暗慶幸他在喚醒她時,刻意離開了一點距離。否則,他的下巴又要再遭受一次襲擊了。
楚月吟聞言望向軟榻,果然,軟榻上放著一床錦被,明顯是昨夜有人在那裏睡過。楚月吟鬆了一口氣,急急下了床榻,將軟榻上的錦被疊好,放進衣櫥。然後伺候宇文驊更衣,送他出坤寧宮上朝,她自己則去了慈寧宮向趙太後請安。
一個時辰後,楚月吟從慈寧宮出來,沒有上車輦,而是先看了看天色,接著命子夏和新來的侍衛首領柳青帶一眾侍衛、宮女先回坤寧宮,向等候的妃嬪們傳達皇後懿旨-——今日不必請安,各自回宮歇息。
隨後,楚月吟隻帶了銀巧和張慶兩人,沿著彎曲的石子路走進了禦花園。
今日,楚月吟穿了一身藕荷色錦麵夾襖宮裝,袖口和裙擺用金絲銀線繡了大朵的百合花,外麵則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風。頭上梳著別致的飛鳳髻,斜斜插著一支含珠展翅鳳凰金步搖,耳邊垂著同款的東珠金耳環。簡潔大方卻又透出幾分雍容華貴。
楚月吟沿著金水河隨意地走著,來到了碧淵池。她坐在池邊的大石上,靜靜地看著錦鯉在水裏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秋末冬初的暖陽斜斜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好像給她披上了一層霞帔。
昨夜發生的事,隻要不是冷血無情的人,都不可能不在心底留下一根刺,甚至是要用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除心中的陰影。
楚月吟知道,這隻是開端,離結束的那日還有很漫長的時間。她在這後宮之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即便不是舉步維艱,也不可能輕鬆度過。
她張開手,讓暖暖的陽光落在手心,然後輕輕握住,細心去感知那微弱的暖意。她想,若有一天,自己的雙手染上無辜者的鮮血,是否還能如此刻這般平靜地坐在池邊,沐浴著大自然無私恩賜的陽光。
楚月吟一動不動地坐了半個時辰。銀巧和張慶站在她身後四、五尺外,默默地守著,直到有人向他們靠近。
身後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皇後娘娘,我家公子有請!”
楚月吟收回飄飛的思緒,緩緩地轉過頭去,看向來人,正是孫鋆。
孫鋆見楚月吟回頭看他,對著她行禮道:“我家公子想請皇後娘娘移駕頤和軒品茗。”孫鋆頓了一下,似乎怕她拒絕,補充道:“品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楚月吟沉吟了一下,心道,莫非皇甫彥有話要和她說。她微微仰起頭看了看日頭,時辰尚早,於是對著孫鋆點了點頭,招呼銀巧過來扶她起身。
在池邊坐的有些久了,腳有些麻。楚月吟在銀巧的攙扶下走了一段路之後,示意銀巧退到身後,自己則快步趕上前麵帶路的孫鋆,與他並肩而行。
孫鋆的身材太過魁梧,比她高出太多,以至於楚月吟要仰高頭才可以看清楚他棱角分明的臉。此時的他,目光炯炯,表情嚴肅,骨子裏透出一身的傲氣。
或許是顧慮她的身份,孫鋆在楚月吟趕上來的那一刻,悄悄地放慢了腳步,落後她半步,不緊不慢地走著,始終就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楚月吟走在前麵,輕輕彎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