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為卿而來
翌日一大早,寧熹國的東城門剛開,一隊人馬迫不及待地出了城門,直奔西方的藏淵國絕塵而去。這些人身材健壯、相貌英俊,個個身穿黑色緊身衣袍,騎著高頭大馬,放在馬鞍下的包袱裏除了簡單的換洗衣服、幹糧和水外,無一例外地還有一柄鋒利的長劍。
隊伍中有一男子格外顯眼,除了與眾不同的一身白袍外,他的容貌亦是最出眾的,長身玉立,俊美出塵,此人正是寧熹國太子皇甫彥。此時,馬背上的皇甫彥神情凝重,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焦急。
一路上,除了過關的時候有一些阻礙外,還算順利。隻是越是接近藏淵國都城,關於月華公主繡樓選婿的傳言就越發沸沸揚揚,不少符合條件、家境又不錯的男子紛紛整裝趕往都城,以期被公主選上,一朝魚躍龍門,盡享榮華富貴。
傳言聽的多了,皇甫彥的臉色漸漸黑了,整日陰沉的臉讓身邊的侍衛都有些敬而遠之。所有的侍衛心裏都轉著一個念頭:要是孫將軍在就好了。可惜孫鋆被派去追捕前太子皇甫博的殘黨,這次沒有隨行。
一千多裏的路程,日夜兼程,用了不到三日,皇甫彥一行就到了藏淵國郊外,在一戶農家院子裏落腳休整,等待前來接應的人。這戶人家從表麵看和普通的農家沒有什麽區別,但實際上是皇甫彥早年就建立起來的一個據點,用於書信的傳遞以及來人的短暫停留。
入夜後,皇甫彥終於等來了雲清。雲清一撩袍子的下擺,跪在皇甫彥的前麵,“參見太子殿下!”
皇甫彥將手輕輕一抬,作了一個虛扶的動作,“起來吧。你趕緊把都城裏的情況說一說。”
雲清站起,微微低著頭,道:“啟稟太子殿下,都城裏貼滿了公主選婿的告示,選婿的日子就在三日後,為期一日,以日出為始,以日落為終。繡樓建在天街最繁華的路口,已經接近完工。另外,自十日前告示張貼之後,都城裏的防務嚴了很多,尤其是四個城門。城裏日夜都有大批禁衛軍巡邏,夜裏戌時就開始實行宵禁了。屬下以為,這些都是針對太子殿下您的。”
皇甫彥沉思了一下,道:“她怎麽樣了?”
“據可靠消息,楚小姐被軟禁在鹹福宮。紈素夜裏去探過,皇宮裏的守衛極嚴,尤其是鹹福宮一帶有重兵把守,根本潛不進去。不過我們打聽到一些消息,是關於楚小姐的。”
“說。”
“聽說楚小姐為了拒絕侍寢,用短匕自盡,幸好刺偏一些,被救了回來,後來她又冒雨跪在乾清宮外,請求宇文驊放她出宮。大概是被她的所為感動,宇文驊下了廢後的聖旨,封了她為月華公主,並廣貼告示,要在繡樓為月華公主選夫婿。”
皇甫彥眼神一凝,拿著茶杯的手用力,幾乎就要捏碎茶杯了,“這些事為何沒有隨之前的暗報向本太子稟報?”
雲清一震,暗怪自己多口,連忙解釋道:“二莊主覺得寧熹國內亂尚未平息,怕太子殿下分心,所以才隱瞞不報。”
隻聽得“哢嚓”一聲,皇甫彥手中的杯子裂成幾塊,“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皇甫彥的語氣表麵上聽著很平淡,但雲清仍覺得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慌忙跪下,“請太子殿下責罰!”
皇甫彥沉默了片刻,等到心中的怒氣化解得差不多了,方緩緩舒了一口氣,幽幽地道:“罷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本太子就暫且不追究你們的過錯,讓你們戴罪立功。起來吧。”
“謝太子殿下!”雲清暗自慶幸,站了起來,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過了一會兒,皇甫彥又問道:“還有什麽要稟報的?”
雲清想了想,“太子殿下在都城中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鬧中取靜,離繡樓不遠。鑒於城門的檢查很嚴,二莊主特意讓屬下出來接應,為太子殿下易容,以混進城中。”
“嗯。對了,那件事情查的怎樣了?”皇甫彥換了一個茶杯,拎起茶壺斟了一杯茶,送到唇邊慢慢品著。
雲清聞到空氣中飄浮的茶香,微微皺了皺眉。公子一貫喝的都是上品的茶葉,可是這茶隻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他心中好奇,可是卻不敢問。見皇甫彥問起早先的調查之事,不禁汗顏,支支吾吾起來,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怒了他。
“怎麽,隻是一件小事而已,也辦不好嗎?”皇甫彥因心中牽掛楚月吟,已有幾分擔心和憂慮,如今見了雲清吞吞吐吐的樣子,更是不悅。
雲清見狀,隻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稟給皇甫彥,“太子殿下,事情本來已經十拿九穩,可是就在紈素公子套話的時候,楚小姐突然出現,把事情攪黃了。而且楚小姐威脅夏連恒以後不得再進入蓮香館,也不得靠近紈素公子,還花了一萬兩銀子包下了紈素公子。”
皇甫彥眯起眸子,睨著雲清,“夏連恒不敢來,紈素不會自己去找他?”
“那位夏公子,平日裏仗勢欺人,看著很威風,誰想得到他被楚小姐命人剝了衣衫扔到夏府門口,又被夏知章禁足了一個月,好不容易可以出府了,一聽到紈素公子的名字馬上嚇得屁滾尿流,掉頭就跑。”雲清想到夏連恒當時的模樣,禁不住笑出聲,被皇甫彥掃了一眼,訕訕地斂了笑。
皇甫彥思忖了一下,“既然如此,此事暫且放下,先把月兒救出來再說。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清晨出發入城。”
“是。”雲清拱手告退。
皇甫彥在房中坐了片刻,推開門站在院子裏,負手在後,仰望著夜空中的那輪月牙,喃喃自語:“月兒,彥已經回來了。請你再耐心地等上三天,三天後,彥一定會救你出來,帶你去寧熹國。”
同一時刻,身處鹹福宮的楚月吟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推開偏殿的窗子,斜倚著窗台望向浩瀚的夜空,思念起遠在千裏之外的皇甫彥。
“彥,不知道你在寧熹國過得可好?閑暇之時有沒有想起我?”她的輕歎幽怨而綿長,傳到樹下一個玄衣男子的耳朵裏。玄衣男子猶豫了一下,從樹影下走出,來到窗前七八尺之外,站在朦朧的燈光下看著楚月吟不語。
楚月吟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彎起嘴角,淺笑著道:“冷將軍為何深夜來此?”
“楚小姐,”冷鋒走上前幾步,低啞的聲音在夜裏顯得有些沉重,“冷鋒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但說無妨。”
楚月吟訝異地看著冷鋒。在外人看來,她楚月吟得罪了皇帝,被廢去皇後之位,已經落魄到人人避之則吉的地步。他一個正當紅的將軍、駙馬爺,卻深夜到訪,主動提出要幫助她。
她想了想,試探道:“冷將軍公務繁忙,民女怎敢勞煩將軍。”
冷鋒為人麵冷心熱,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他見楚月吟推辭,心裏有些著急。“楚小姐如果當冷鋒是朋友,就讓冷鋒幫你。”
朋友?楚月吟心中一動,突然想起與冷鋒相識的那一夜,他拋下公務,把她安全地護送到楚府。入宮之後,他明裏暗裏也幫過她幾次。說起來,她倒是辜負了他的一番情意。
“冷將軍坦誠對我,若月吟還是要拒將軍於千裏之外,那就是月吟的不是了。不過,將軍對皇上忠心耿耿,月吟怎能讓你與皇上作對。夜深了,月吟要歇息了,將軍請回吧。”楚月吟下了逐客令,正要關上窗子,冷鋒向前邁了一大步,一手抓住窗框。
“楚小姐,請等一等。”
楚月吟鬆開手,凝視著冷鋒的眼睛,半晌幽幽地道:“冷將軍說要幫月吟,那麽,若是月吟請你幫忙救出夕顏,你可願意伸出援手?”
冷鋒一怔,沒想到她會先請求他救夕顏,而不是她自己。他沉吟片刻,低聲道:“夕顏牽涉到十六年前公孫文宣叛國一案,皇上決定要徹查此案,不放過一條漏網之魚,因此……冷鋒實在是無能為力。”
楚月吟把臉一沉,轉身就走,“既然冷將軍無能為力,那麽請回吧。”
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楚月吟還未來得及回頭,已經被冷鋒從後麵抱住。她大驚失色,忿忿指責:“請冷將軍自重!”
冷鋒訕訕地放開楚月吟,一臉尷尬。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楚月吟轉身離開,心裏覺得很難過,下意識地就從窗戶跳進了房中,還衝動地抱住她。
“出去!”楚月吟指著敞開的窗子,生氣地瞪著冷鋒,“如果你不想珊兒傷心,就立刻出去。”
“楚小姐,冷鋒剛才一時衝動,請你原諒!但是冷鋒今日來,確實是想幫你脫困。”
“除非你幫我救夕顏,否則不必再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你現在馬上走,剛才的事我不會跟珊兒提起。”
冷鋒看見楚月吟一臉警惕的神情,知道無論他說什麽,她也不會相信了,隻得無奈地跳出窗子,很快潛入夜色中。
楚月吟鬆了一口氣,連忙關上窗子,背靠著窗子站在黑暗中。過了許久,她正要回內室歇息,突然聽到輕輕的敲窗聲,接著窗外傳來低低的聲音:“楚小姐,我幫你救她。”
楚月吟一怔,待她回過神來打開窗子,窗前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