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相見不識
就在楚月吟繼續打量人群的時候,人群中有一人也微微仰頭定定地看著她。一段日子不見,她有些清瘦了,身段越發纖細苗條,雖然看不到麵紗下的容顏,可是記憶中的水眸依舊明亮如昔,顧盼生輝。
他知道她喜歡素淡的衣裳,可身居皇後之位時,常常不得不穿著豔麗的宮裝,正如此時為了配合這樣“喜慶”的日子,她裝扮得雍容華貴,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宮裝,雖然沒有繁複的百鳥繡花圖樣,但袖口和裙擺上仍是用銀線繡了幾枝淡雅的百合花。大半青絲被綰成朝雲髻,發間用幾朵黃金簪花點綴,發髻的一側斜插著一支鳳凰展翅金步搖,鳳嘴下方垂著一粒晶瑩圓潤的大東珠。
楚月吟感覺到一束毫不掩飾的目光從人群中射向她,忍不住望過去,一見之下,微微有些詫異,她沒想到那樣放肆的目光竟是來自一個乞丐,不由地蹙眉上下打量著他。
那乞丐見楚月吟關注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頓時精神了很多。許是來參加公主選婿的緣故,這乞丐的衣衫雖然打了補丁,但是很幹淨。而且,他與楚月吟對視的那一眼,一點也沒有因為兩人地位懸殊而怯場。這讓楚月吟不由地對他留了意,然而,也僅僅如此而已。
楚月吟從乞丐身上收回眸光,繼續在人群中尋找皇甫彥,可是根本就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充滿希望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沉。他竟然沒有來!
就在楚月吟和乞丐對視的那一刻,冷鋒也盯視著他,後來見楚月吟很快就移開視線,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今晨出宮之前,皇上有交代,一發現皇甫彥的蹤跡,就立刻將皇甫彥控製住,帶離繡樓。他身為臣子,必須遵命行事,可是他又不忍見楚月吟傷心難過。所以,皇甫彥最好不出現,這樣他就不必在忠誠與情意之間選擇了。
繡樓選婿正式開始,按照規定由應征者一個接著一個上繡樓,自報姓名和家世,表演才藝。公主若是有意就賜他一支鮮花,由禁衛軍帶下繡樓,在左側空地坐著等候下一輪挑選;若無意便賞白銀十兩,打發他離去。
第一個上場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執一把紙扇,沿著樓梯緩緩上至二層,先優雅地向楚月吟行了一禮。
“梁青玉參見公主殿下。學生乃禮部尚書梁靖之子,雙十年華,任吏部員外郎,雖不敢稱滿腹經綸,但也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學生尚未娶妻更無納妾,今求娶公主,盼公主成全。學生準備了一首詩送給公主……”
楚月吟輕輕揚手,打斷了梁青雲。她自然知道他要念的無非是情詩而已,可是素未謀麵的兩個人,沒有一點感情基礎,一見麵就念情詩,也太可笑了吧。
梁青雲眼神暗了暗,以為公主不喜,他要落選了。他素來心高氣傲,自視甚高,尋常人家的小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這一次要不是妹妹梁香玉千叮萬囑,要他一定來參選,否則他寧願與好友吟詩作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他之所以第一個就上場,也是想著早一點落選,可以早一點離開這裏。可是一旦意識到公主看不上他,他又有些失落,感到自尊心受挫。
楚月吟看見梁青雲的神色,想了想,輕啟朱唇,“賜。”
身後有一宮女,從花籃裏拿了一支嬌豔欲滴的鮮花,走下樓梯送到梁青雲麵前。梁青雲有些意外地接過,不由地抬眼看向楚月吟,見她落落大方,並未流露出一絲愛慕之意,心底的疑惑更加深了。
梁青雲未曾想到,他一報上名字,楚月吟已經明了他是梁夫人的兄長。楚月吟見他是個人才,但畢竟是文人,怕他麵子薄,被拒絕了下不了台,就姑且讓他辛苦一下,在繡樓下等一等吧。
梁青雲剛下繡樓,就有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上繡樓,抱拳道:“在下洪全,是洪家鏢局的少鏢頭,今年二十四歲,因為常年走鏢,還未顧得上娶妻。今日為公主表演一套拳法。”洪全說完,在台上打起拳來。他不但說話聲如洪鍾,這套拳法打起來亦是虎虎生風,打完連大氣也沒有喘一口。在繡樓下等候的眾人看了也忍不住鼓掌稱讚。
楚月吟饒有興致地看完洪全打拳,轉頭問站在旁邊的柳青,“柳統領,這人的拳法如何?”
柳青實話實話,“不錯,內功紮實,沒有什麽花架子。”
楚月吟瞥著站在二層外圍的冷鋒,見他並未關注洪全,而是把目光投向繡樓下的人群,像是在尋找什麽人,心下了然,不由地輕笑道:“可惜洪全做的是自家的鏢局,否則冷將軍倒是可以把他招攬到旗下。柳統領,你說要是冷將軍和洪全交手,哪個獲勝?”
柳青低聲道:“自然是冷將軍更勝一籌。”
楚月吟點了點頭,對銀巧吩咐了一句。銀巧走前幾步,道:“公主有令,賞。”
這時便有一個宮女從銀盤裏拿了一錠銀子送給洪全。洪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銀子,抱拳一禮,下了繡樓。
緊接著第三個應征者上場,是一個在各國之間做買賣的行商,用胡琴演奏了一首異國的音樂。第四個應征者是一個私塾的夫子,當場潑墨以楚月吟為原型畫了一副仕女圖,並題詩。
……
開頭的幾個,楚月吟還打起精神認真欣賞了他們的表演,後麵的那些,她聽完應征者的自我介紹,再看清楚了來人的容貌、身段後就不感興趣了。表演完後,幾乎是人人都賞了銀兩,隻挑了幾個無權無勢的書生賞了鮮花,那些身強體壯、武藝高強的男子一個也不敢留。
這樣一來,坐在繡樓左側等候的男子幾乎全是長身玉立、相貌英俊的文弱男子,其中以梁青玉最為出色。而應征的人群也漸漸看出了月華公主的喜好,於是那些練武之人的心大都涼了半截,習文的則滿懷著希望,盼著早一點輪到自己,被公主留下。
眼看晌午已到,輪選暫時停了下來,此時一百餘人已被淘汰了大半。冷鋒陪同楚月吟去了醉香樓用午膳,而維持秩序的禁衛軍和應征者均不能離開現場。但朝廷提前做了妥當的安排,很快就有醉香樓的二掌櫃帶著幾個夥計把準備好的可口飯菜送了過來。所有人席地而坐,用起了午膳。那些原本就相識的,湊到一塊,一邊吃一邊小聲議論著。
用完午膳,稍事休息,楚月吟便在冷鋒及一眾侍衛的陪同下回到繡樓。之前與楚月吟對視的那個乞丐和旁邊的幾個農夫、獵戶小聲交談了幾句,便散開了。
楚月吟重新在椅子上做好,看著下方的人群,覺得下午的輪選將會是一個折磨,因為她對皇甫彥的出現已經不抱希望了。可是輪選重新開始不久,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了。
此人在人群中一直極為低調,直到上了繡樓方脫去外麵的普通衣物,露出一身華美的白色錦袍,而錦袍上盛開著大朵的紅色芍藥。眾人嘩然,這不是蓮香館的雲清公子嗎,他怎麽會來應征月華公主的夫婿,這……這也太牛頭不對馬嘴了吧,而且公主怎麽會看得上一個向男子賣笑的小倌。
楚月吟看見雲清亦是驚異非常,她從未見過雲清,可是他身上的錦袍看著極為熟悉,和銀輝、紈素身上的錦袍很相似,雖然袍上的花由牡丹或梅花換成了芍藥,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立刻明了雲清的身份。
楚月吟蹙起秀眉,不解地看著雲清。雲清對眾人的議論置若罔聞,優雅地行禮並開始介紹自己。他大方地報出自己的姓名和來曆之後,立在那裏對著楚月吟輕輕綻放了一個笑容,那笑容不像紈素的那般魅惑,卻仿佛三月的春風吹過,帶來淡淡的清香。
果然不愧是蓮香館中僅次於紈素的紅牌小倌,明明沒有刻意展露風情,卻勾的繡樓上一眾侍衛和宮女們紅了臉。唯獨楚月吟睜大了一雙水眸,定定地看著他,卻不被他蠱惑。
雲清有些挫敗的感覺,可是臉上卻依舊春風滿麵,等著楚月吟發話。
“雲清公子不打算表演才藝嗎?”片刻之後,楚月吟幽幽地道。
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
“雲清要表演的是劍舞,可是今日沒有帶劍來,不知道公主可否允許雲清向這位大哥借用一下寶劍。”雲清說著,轉頭看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侍衛。
“可以。”楚月吟點頭。那被雲清挑中的侍衛紅著臉出列,將腰間的寶劍取下,捧至雲清麵前。
“多謝了!”雲清接過寶劍,等那侍衛退下後,隨手一揚使出幾朵劍花,隨即在台上表演起自創自編的劍舞來。他的劍舞柔和了劍術和舞蹈,精妙絕倫,是蓮香館一直以來的保留節目,有錢的公子哥兒常常要花大價錢才能看到,如今免費表演,自然是把台上台下的眾人全都迷住了。
一舞結束,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雲清也得到了一枝鮮花,如願以償坐在了繡樓左側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