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城

  隊伍前方,李長根扭過頭來,開口道:


  “怎麽了?”


  方雲拍了拍朱嘯天,後者將剛才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聲音未加掩飾,所以幾乎每個人都聽到了,一些弟子麵露懼色,另外一些,則有些不以為然。


  “朱嘯天,你小子是不是屬耗子的,膽子這麽小?咱們這麽多人,還怕一隻妖獸麽,一人一拳也給它生生砸死了。”


  聲音有些熟悉,方雲打眼一看,不禁皺起了眉頭。


  居然是張誠那家夥,張天奉是趙炳手下的忠犬,他的兒子,也成為了趙暉的狗腿子,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子承父業了。


  不過這一次,張誠的話得到了不少弟子的認同,就連李長根也點了點頭,讚同道:

  “說得沒錯,滯留在外圍的區域的妖獸,一般而言不會特別強大,就算碰上了,集眾人之力小心應對即可,大家不用太過於擔心,更何況……”


  “執行任務,本身就是充滿危險和不確定性的,倘若貪生怕死,永遠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強者。”


  李長根瞥了一眼方雲二人,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繼續出發,天黑之前,我們便要抵達周家灣。”


  匯報情況,反倒被譏諷了一頓,朱嘯天神色當即便有些難看,方雲也有些無奈。


  武衛司的人地位倒是不比學宮弟子高,可這次的任務是以對方為主導,本身修為境界也有差距,所以看得出來,對方根本沒有將他倆說的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另外一名武衛司的武者,那個叫謝炎的男子,衝著兩人笑了笑,安慰道:

  “李兄並非是在針對你們,這種情況,我們實在見得多了,到時候謹慎一些便可,真出了問題,我們也會頂在前麵,放心吧!”


  聽到這話,朱嘯天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方雲也點了點頭,再度融入到隊伍當中。


  未央學宮的弟子分成十幾批,貫穿整個宣城,自南門出城,這樣的景象也是引起了百姓們的圍觀和熱議。


  城外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官府的通告張貼在大街小巷,勸誡大家最好不要出城,許多行商和旅者都滯留在了酒肆與客棧之中。


  當然,大部分人沒有親眼見到妖獸襲擊村寨的慘像,對於官府和學宮展開的行動,更多的是好奇。


  “都是學宮的弟子,我宣城的大好兒郎,他們這是要出城滅殺妖獸了?”


  “不錯,妖獸逞凶,殺了那麽多人,可不得打回去,這些少年們,學得一身本領,是時候磨礪磨礪了……”


  “真好啊,可惜我不是武者,一想到能夠與那些怪物廝殺,我體內簡直是熱血沸騰!”


  眾人坐在酒樓之中,手裏捧著酒杯,推窗看著行伍,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聽到這些話語,張誠與另外幾名弟子,忍不住挺胸抬頭,臉上浮現出誌得意滿的神色。


  是啊,他們可不是普通人,他們是武者。


  斬殺妖獸,護得一方安寧,在血與火之間淬煉修行,以期名揚天下,這才是武者的追求。


  相比之下,方雲和朱嘯天兩人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


  張誠瞥了一眼走在隊伍最後麵的方雲,剛想露出鄙夷的神色,結果後者的目光仿若心有所感一般望了過來。


  一瞬之間,張誠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下,趕緊移開目光。


  那家夥的眼神看似平靜,宛如一潭死水,實則瘮人得很,誰被盯上都覺得心中發毛。


  尤其是那日之後,看了趙暉的慘狀,張誠其實一直害怕方雲對自己出手。


  但事實上,隻是他心裏有鬼而已,朱嘯天就不覺得方雲的眼神有什麽嚇人的,反而覺得方雲很好相處。


  出了城,李長根和謝炎拿出地圖,選好了方向,便朝著目的地出發。


  周家灣距離宣城約摸有四十裏地的樣子,以武者的腳力,天黑之前趕到一點問題沒有。


  不過兩人還是決定加快速度,多餘的時間可以用來探查情況。


  出了城,眾人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並不僅僅是因為任務正式開始,還因為一路上的所見。


  官道之上,隨處可見風餐露宿的村民,他們衣衫襤褸,疲憊的身軀暴露在熾烈的日頭下,看起來分外艱辛。


  有的人甚至帶著極其嚴重的傷勢,用布片隨意一裹,頹然的坐在泥地之中,歇一段之後又被人攙扶著朝宣城的方向前進。


  “都是逃難的村民麽?這麽多……”


  朱嘯天張了張嘴,囁嚅著。


  “應該是了。”


  方雲談話的興致並不高,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感歎世道艱難,眾生皆苦?

  無病呻吟而已,沒有必要,況且這種事情,根本就非人力所能改變。


  既然人類可以獵殺妖獸,那妖獸為何不能屠殺人類?


  說起來似乎有些冷酷,但大勢如此,在這方天地,人,從來都不是主宰。


  所有人都和其他生靈一樣,隻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掙紮著活下去,並無本質區別,上天是公平的。


  當然,身為同類,方雲多多少少也會有惻隱之心,隻不過其他人能否共情,他便不知道了。


  至少除了朱嘯天之外,他並沒有在其他人眼中看到多少同情之色。


  心中胡思亂想著,前方忽然傳來了嗬斥聲。


  “放手,我叫你放手。”


  “公子,求求你了,救命啊,我丈夫被妖獸咬傷,就剩一口氣了,救救他,救救他吧……”


  抬眼一看,一名灰頭土臉,渾身沾滿泥汙血跡的農婦跪在路邊,伸手抓住了一名學宮弟子的衣袍。


  婦人身旁的草叢之中,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漢子,那漢子雙手搭在腹部,深紅血跡早已浸濕了衣衫。


  那名弟子被她拉著,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嗬斥兩句對方仍不肯鬆手,他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兩位領隊,也就是武衛司的屬人。


  “不要理會,繼續趕路!”


  李長根冷著臉說到,謝炎則麵無表情,連多看幾眼的心思都無。


  那弟子有些傻眼了,眼看著要脫離隊伍,咬了咬牙,將農婦的手掌硬生生扯開,撣去衣袍下擺處的塵土,追上了人群。


  那農婦眼含淚水,又伸手去抓後麵的弟子,眾人如躲避瘟神一般退開。


  眼前一幕看得朱嘯天心中冰冷,咬牙切齒的說道:


  “真是鐵石心腸,你們不管是吧?我管……”


  但他話音未落,便是被方雲捂住了嘴巴,抓著後領拽向前方。


  “走你的路,莫管閑事。”


  朱嘯天瞪大了眼睛,望著方雲,瞳孔之中滿是難以置信。


  “方雲,真想不到,你也是這種人?”


  “哪種人?”


  方雲麵無表情的問道。


  “視普通人性命如草芥的人,以為自己是武者,便高高在上的人,算我朱嘯天錯看了你,哼……”


  朱嘯天壓低聲音,衝著方雲冷笑道。


  “隨你怎麽想。”


  方雲搖了搖頭,推著朱嘯天走向前方,自己卻站到那漢子身旁,用手扒拉了一下,而後低聲對那農婦說了兩句,便重新追了上來。


  這樣的舉動看得朱嘯天有些莫名其妙。


  “你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


  朱嘯天皺了皺眉,遠遠的望見那農婦奔向樹林,身影消失不見,似乎將自己受傷的丈夫拋下了。


  看到這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這家夥,不幫忙也就罷了,居然勸人自己逃走,真是可惡。”


  朱嘯天朝著方雲怒目而視。


  方雲撇了撇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你不會沒聽過吧?”


  “混蛋……”


  朱嘯天實在是忍無可忍,伸手砸向方雲的胸腹,卻被後者一把攥住,用力一擰,疼得他眼淚花都快掉了出來。


  兩人的打鬧在安靜的隊伍中顯得有些突兀,李長根回過頭來,神色有些不悅。


  “怎麽回事?”


  “沒事沒事……”


  方雲一把將朱嘯天摟住,壓低聲音喝道:


  “你個蠢貨,還真跟我置氣?”


  “大災大難之下,這種情況遍地都是,你打算怎麽幫?你能幫幾個?”


  “若你幫了這個,看到路邊這些人沒有,你會有數之不盡的麻煩,到時候你幫是不幫?”


  “你以為就隻你一人心是肉長的是吧?別人都是天生地養,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


  “他們已經暫時安全了,村子裏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人等著咱們去救援……”


  方雲一席話弄得朱嘯天啞口無言,後者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兒。


  哪怕他願意將自己懷中珍貴的丹藥分給那婦人,可其他人怎麽辦?

  到時候隻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可你也不該勸人自個兒逃命,有希望總比放棄好?”


  朱嘯天抹了抹眼眶。


  方雲沒好氣的指了指後方。


  “你自己看……”


  這一看,朱嘯天傻眼了,隻見那婦人去而複返,嘴裏咀嚼著什麽,然後往自家丈夫傷口上抹。


  “那是什麽?”


  “一種草藥,能夠清創,抑製炎症,那男的傷勢並不嚴重,隻是傷口糜爛,又未進食,身體極度虛弱罷了,其實隻要處理得當,丟不了性命。”


  “這種辦法我也是在書上學到你,你沒事也多讀書,別整天跟個逆天沙暴一樣。”


  朱嘯天低下了頭,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方雲,趕緊追上去道歉。


  “雲哥,對不起,是我有眼無珠,不過……”


  “逆天沙暴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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