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彈劾
六月十四日。
朱翊鈞剛回乾清宮坐好,準備聽政時,便聽秉筆太監張宏念道:“臣工科給事中程文奏,劾馮保四逆六罪,三大奸!馮保平日造進誨銀之器,以蕩聖心,私進邪燥之藥,以損身體,先帝因以成疾,遂至彌留,謀逆先帝,此逆之一也……”
朱翊鈞不禁心道:“看來高拱開始對馮保發動直接攻擊了!”
朱翊鈞看了馮保一眼,但見馮保已經開始坐不住,不待張宏念完,便直接跪在了朱翊鈞與李太後麵前:“太後!陛下!這絕對是一派胡言!老奴何敢有謀逆先帝之心!這程文不但汙蔑老奴,還詆毀先帝!請太後和陛下明察!”
李太後則隻淡淡回了一句:“繼續念!”
於是。
張宏便繼續念了起來,最後不但寫了馮保謀害先帝甚至還寫了馮保矯詔之罪,要求將馮保下三法司拿問。
朱翊鈞看了馮保一眼,見馮保已經雙手扣地,全身瑟瑟發抖起來,不由得暗暗一笑,心想這這些言官彈劾的內容果然犀利,毫不留情麵,幾乎件件都能治這馮保於死地,看來玩政治果然都不是過家家,都是把人往死裏整。
“臣吏科給事中雒遵上奏,劾馮保不過一侍從之臣,竟敢在皇上即位之日,立於禦座之旁受文武百官敬拜,此乃僭竊橫肆,壞亂朝綱之行為,若不明法,大斥其罪,除其禍本,何以號令天下,而保社稷哉!”
朱翊鈞聽著第二道彈劾馮保的奏疏,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越發強烈,但他依舊沒有說話,隻依舊看了馮保一眼,見馮保已經汗如雨下,便知道這高拱的門生故吏已經讓這位大太監越來越害怕了。
緊接著。
禮科給事中陸樹德也上疏彈劾馮保,言馮保“剛愎自用,怙惡不悛,機巧善於逢迎,變詐熟於窺伺,暴虐久著,賄賂彰聞”且也指出馮保有矯詔嫌疑,不然怎麽可能掌印司禮監還兼提督東廠,要求將馮保及其親信全部罷黜。
然後還有廣西道試禦史胡涍,也上疏彈劾馮保,而且還間接指出馮保有交接外臣嫌疑,暗指張居正。
朱翊鈞很佩服這些文官的辭章,彈劾起人來幾乎句句如刀,字字見血,似乎馮保儼然已經是十惡不赦之徒,而且也很有關聯,先言馮保不敬先帝之罪,再言馮保僭越皇權之罪等,無論如何,按照忠孝之道,馮保都是不能容的。
“留中吧”,李太後這次沒讓馮保把奏疏轉發內閣。
馮保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當時沒有選擇聽從陛下的吩咐不告訴李太後高拱不認禦批的事的行為是對的,至少李太後最終還是願意保住自己。
高拱似乎已經算準了李太後會讓奏疏留中不發,而事先要求彈劾馮保的官員將奏疏副本以揭貼的形式送至內閣,直接公之於眾,造成倒馮的輿論,而高拱也好利用揭貼擬旨,驅逐馮保。
馮保也知道這些彈劾自己的奏疏留中是不夠的,高拱還是會逼迫李太後與皇帝將彈劾自己的奏疏下發內閣。
“快,快去找張先生,這事他必須想辦法,咱家要是倒了,他也別想好過!”
馮保著急地對徐爵吩咐道。
沒多久,徐爵便跑了回來:“老爺,遊七轉張先生的話說:讓馮公公不要忘了自己以前說過的話,我們的這位陛下不能當十歲天子看,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能不能讓兩宮大怒,全在天子!”
馮保聽後恍然大悟過來:“速速更衣,老夫要立即進宮!”
……
朱翊鈞一直等著馮保來找自己,而且,現在的他已經在醞釀情緒,醞釀哭的情緒,還為此特地準備了些花椒粉。
結果。
朱翊鈞還沒哭起來,就見馮保已經哭著爬了進來:“陛下!您要為老奴做主啊!那高拱已經揚言要誅殺老奴,還說等老奴死了,他們就要勒令陛下退位!逼死太後!據東廠所查,高拱已經與許多朝臣暗中勾結,如今許多言官相繼彈劾老奴便是明證啊!”
“大伴,你起來!”
朱翊鈞忙把馮保扶了起來,也頗為氣憤地道:“這高拱怎會如大膽!走,隨朕見母後去!”
巧合的是,李太後此時就在陳太後這裏,朱翊鈞便幹脆就直接往慈寧宮而來,然後一進入慈寧宮就喊了起來:“母後,母後!”語調頗為悲憤。
“吾兒怎麽了?”李太後和陳太後同時關切地問了一句。
朱翊鈞直接就跪在了這兩宮太後麵前,接著以袖拭淚的機會,就把藏在袖子裏的花椒粉弄了一些進眼睛裏,然後哭了起來:“母後,馮保說,高拱要廢了兒子!還要逼死母後!嗚嗚!”
兩宮太後見朱翊鈞嗚嗚大哭,眼睛通紅,已經有些緊張起來,聽朱翊鈞這麽一說,更是嚇得站了起來。
李太後直接大聲問道:“竟有這事!”
陳太後也惶恐地看了李太後一眼。
馮保這時候也跟著爬了進來:“老奴也是聽別人這麽說的,雖不一定是真,但兩位太後與陛下明鑒,高拱的確說過十歲天子安能治天下,可見他眼裏並無天子,如今兩宮太後尚在,便敢目無天子,如兩宮太後百年之後,如高拱還在,恐天子性命難保啊!”
李太後聽馮保這麽一說,也覺得很是,對朱翊鈞更加擔心起來,再加上數日前就開始對高拱產生不滿,如今在自己“閨蜜”陳太後麵前自然更加傷心起來:“姐姐,都聽見了吧,也不知道等我們走後,那高拱要怎麽對付鈞兒呢,嗚嗚!”
“雖說高拱跋扈,然朝中並非他高拱一手遮天,許多忠臣對高拱也都不滿,比如張先生就是這類的忠臣,老奴請太後和皇上召見張先生,請張先生拿主意!”
馮保見皇帝陛下隻知道揉眼睛,兩宮太後泣不成聲,而他自己也因為事涉自己而亂了分寸,深怕在這個時候兩宮太後和皇帝還不能下決心除高拱,隻好忙提了個召見張居正的建議。
“準!馮保,你速速去請張先生!”
李太後比陳太後要鎮定些,哭泣之餘,還是準了馮保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