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我叫心心
柔軟的布藝沙發上，坐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微卷的長發斜斜地紮成側馬尾，平劉海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們，白皙透亮的圓臉上翹鼻挺立，粉嫩嫩的小嘴巴微微嘟起。
歪著腦袋，她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
“壞人，詛咒小諾諾的壞人。”軟糯糯的嗓音帶著哭腔。
季墨羽蹙了蹙眉，銳利的眼光掃向一旁的管家，“怎麽回事？”
他的別墅什麽時候變成誰都能隨隨便便進來的了。
“這、這……”管家老臉一抖，額角一滴汗滑下，支支吾吾了半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發誓，先生下樓前沙發上絕對沒有這個小孩的影子。
小女孩趴在沙發椅背上，被季墨羽的冷臉嚇得嘴一癟，一雙大眼睛蓄滿了淚水，豆大的淚珠掛在眼角，“壞叔叔，好凶凶。”
“嗬！不愧是沒有人性的季少，對帶小孩都這麽殘忍。”邱曉宇冷聲譏諷。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季墨羽的視線再次落在小女孩臉上。
“你是怎麽進來的？”
“壞叔叔好笨笨，心心當然是走進來的啊！”小女孩看著他的眼神有著憐憫，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簡單的問題他都不知道。
管家感覺到周圍氣溫一下子冷了下來，不禁為小女孩捏了把冷汗。
就連邊上的邱曉宇都察覺到了卻不對勁，朝小女孩的方向走了幾步。
盯著那張天真可愛的粉嫩小圓臉，季墨羽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打電話讓李希辰過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管家跟邱曉宇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敢多問，管家立馬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李希辰，讓他馬上到別墅來。
控製著身下的輪椅，季墨羽來到小女孩麵前，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心髒，從剛才開始就強烈的跳動著。
“你，剛才說的小諾諾，是誰？”聲音，帶著幾不可聞的顫抖。
心心手指戳著下巴，疑惑地瞅著他，“小諾諾就是小諾諾啊！”
季墨羽的心髒又是一陣猛烈地收縮，他有點無法承受地伸手捂上胸口，深吸一口氣。
“你說的小諾諾，她現在在哪裏？”
嗓音，竟比剛才又暗啞了很多。
這一次，邱曉宇似乎也聽出了其中的不尋常，心跟著高高懸起。
自從五年前他從無菌倉出來聽到邱小諾的死訊後，他幾乎奔潰，一度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心都是空洞洞的，感覺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能讓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花了一兩年的時間，他才慢慢接受姐姐已經永遠離開他的事實。
在往後的日子裏，他開始接受治療，努力活下去，活成姐姐希望的那樣，而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是對季墨羽的恨。
恨他在姐姐活著的時候如此折磨她，恨他為什麽沒有照顧好姐姐，讓邱毅有機會把她擼走，更恨他在姐姐去世後竟然一走了之。
帶著這樣的恨，他才能走到今天。
他痛苦過，彷徨過，他也想著或許有一天姐姐會突然出現，告訴他她回來了。
而現在，這個小女孩的話就好像他所期望的一樣，一個小諾諾，帶著他太大的震撼了。
心心燦燦一笑，“小諾諾在家哦！”
“是誰帶你來的？”越問到最後，季墨羽的聲音越發輕柔，輕柔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暗淡的眼眸逐漸散發亮光。
就像是死寂了很久的人，突然找到生命中的曙光一樣，耀眼的刺目。
“是……不能說！”心心胖乎乎的小手一下捂上嘴巴，小腦袋猛搖。
“為什麽不能說？”
捂著嘴，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她們說，心心要是說了是誰帶心心來的，心心就見不到爸爸了。”
為了能見到爸爸，打死她都不能說！
說著，她抬眼懦懦地望向季墨羽，眼淚汪汪，“心心不說，你會不會打死心心？”
說著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一下子從眼眶掉了下來，小嘴一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淒慘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疼，恨不得跑上去抱住她狠狠寵著。
小女孩突如其來的大哭讓在場的三個大男人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出什麽事了？我怎麽好像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被火急火燎叫過來的李希辰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客廳裏的三個人傻愣愣的樣子，“你們怎麽了？”
淒厲的哭聲在李希辰出現的時候瞬間消失，沙發上的小女孩眼角還掛著淚，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噌的一亮，跳下沙發，邁著小短腿直直朝著他跑過去。
一下子撲倒他腿邊，小胖手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仰起頭甜膩膩地叫了聲，“爸爸！”
李希辰低下頭，驚訝地看向死死抱著他的小女孩，還帶著淚痕的臉上笑的燦爛無比。
小女孩穿著帥氣的白色T－shirt，下身一條黑色小短裙，腳上一雙小白鞋，看上去簡單大方。
“這、這是怎麽回事？”麵對突然跑過來喊他爸爸的小女孩，他有些束手無措，抬頭詢問沙發邊的季墨羽。
季墨羽垂下眼，“她是來找爸爸的。”
李希辰身體一顫，再次低下頭去看腿邊的小女孩，天真的笑臉看上去異常熟悉。
眼睛越睜越大，彎下身，他伸出手把小女孩抱了起來，越是近看，她的容貌越是清晰的在他放大在他眼前。
心，狠狠顫抖了一下。
那個該死的女人！
嬌小軟綿的心心摟著他的脖子，笑得一臉燦爛。
爸爸好高大，被爸爸抱著的感覺跟被媽媽抱著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季墨羽坐在輪椅上，看著李希辰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女孩的樣子，太陽穴用力抽痛了一下，放在輪椅把手上的手捏起，閉上眼睛。
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初那個孩子還在，應該也有那麽大了，也會笑著叫他爸爸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瘋狂的思念邱小諾的同時，他也越來越想念那個被葬在塔寺的孩子。
這一刻，他有些羨慕李希辰了。
抱著心心走到沙發邊坐下，李希辰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眼底不禁浮現溫柔。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心心。”甜甜的嗓音幾乎酥了他的心。
“你媽媽呢？”
隨著他的話，心心帶笑的小臉有片刻的擔憂，小手揪著他胸前的衣服，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媽媽，快死了……”
挺直的身體猛然一顫，抱著她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沉靜了五年的心，一點點抽痛著。
他抱著她起身，腳步朝門口走去。
身後，季墨羽默默地跟了上去，深不可見底的黑眸帶著異常的光亮。
如果……他能不能期盼，心心嘴裏說的小諾諾，會是她……
他感覺喉嚨有點幹燥，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看著他們離開，邱曉宇頓了頓，一咬牙，也跟著走出別墅。
距離市區最遠的貧困小村子裏，一幢兩層樓高的小別墅在顯得特別亮眼，別墅門前種著一片綠色的草坪。
夏初一閉著眼，躺在躺椅上曬太陽，一條伯恩山犬乖乖的趴在她身邊。
陽光下，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幾顆可愛的小雀斑顯得越發明顯。
身材纖細的女人從別墅裏走了出來，手上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小初，吃藥了。”
閉著的眼睛慢慢張開，夏初一嬌俏的皺了皺鼻子，嫌棄地偏過頭，“我不想喝，這藥我都喝了兩年了，一點起色都沒有。”
女人眼神一暗，伸手理了理她的長發，“趙筠下午幫你約了有名的骨科醫生，或許……”
“小諾姐，別再為我費心了，兩年都這樣過來了，我已經習慣躺著的感覺了。”打斷她的話，夏初一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一笑，“其實躺久了，覺得這樣也很不錯。”
邱小諾看著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眼睛有點酸澀。
五年前，在她墜海十分鍾後，一直派人跟著她的古南及時出現，在最短的時間裏將她救起。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醫院療養，不僅是因為身體孱弱，更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需要保胎。
她的孩子，那個曾稱被流掉的孩子其實一直都在。
“小初，別放棄，這兩年你明顯已經有了起色……”
夏初一在此打斷她的話，眼裏帶著感激，“但是我也知道，光是我的醫療費，已經讓你們花費了心思，我不可能一直這麽拖累你們，你們為我做的已經夠了，這輩子，我都還不完你們的恩情了。”
邱小諾氣惱地瞪了她一眼，“說什麽傻話！既然你叫我一聲姐，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應該的。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想想心心，你要是不想看到她難過，就好好活下去，努力好起來。”
想到自己可愛的女兒，夏初一沉默了。
這些年，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李希辰留給她的這個女兒。
很多時候，她都會想，如果當初她不去追根究底的尋找真相，就那麽渾渾噩噩的當別人的替身，或許她會活的更好。
至少，心心有一個完整的家，有著優越的生活。而不是跟著她受苦，變成別人眼中的私生女。
她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當初是不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