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戰未歇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辛棄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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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出發的第二日,夕陽落下,黑暗降臨,懷寧城隻剩下幾處火光。
王蒙突然求見,有要事稟報。
王秀英正在向張初塵請教兵法,此刻她聚精會神正在燈下看書,李秀寧上午就托口有事獨自離去不見蹤影。
“讓他進來,外堂話。”王秀英手拿半卷書冊,和紅拂女張初塵一起到外麵。
王蒙見麵後先是有點詫異,見禮後就笑著道:“您既然在學兵法,可知借刀殺人計?”
“王先生何意?”
王蒙慢慢地道:“兵書讀起來容易,可十個有九個未必能讀懂。比如這借刀殺人,哪一本兵書沒有講過?哪一個讀兵法的將軍不知道?可又有多少人不知不覺中計?借刀是前奏,殺人才是關鍵。然而,即便借來刀殺了人,其實還是沒有真懂,沒有理解‘借刀’的真意。許多人要‘殺人’隻不過是借刀隱蔽一點,謙讓一些,好比把刀暫時藏入鞘中,如此而已!刀依然在別人手中,危險還在!這實在不是‘借刀’的真意。此計的真意是把刀也奪過來,完全歸自己掌控,刀能發能收,為我所用,這才是‘借刀殺人計的真意!
“你到底想什麽?”王秀英問道,‘莫非晉州城有變?’
“不錯!”王蒙得意地道,“晉州城糧草其實根本不足庫存的一半,估計最多不超過五日就會斷糧。劉將軍到城下之際,就是城破決戰之日。隋軍的刀某已借來,可是劉將軍也處在了危險境地。須知隋軍這把刀還是很鋒利的。”
“你到底在謀劃什麽?”
“我這一計能否完全成功,要看後續兵馬是否給力。”王蒙將計劃全盤托出,‘夫人必須盡起懷寧兵力,前去助戰。首戰即決戰,一戰定江北。’
“你圖的什麽?”張初塵已準備拔劍,“在晉州,閣下背叛過我家夫君一次,現在又處心積慮設謀,為什麽?”
“為了劉將軍的大業。男兒在世,功業為重。我王某人所做並無半點私心。”
“怎麽?” 王秀英問道。
“當今下世家門閥林立,劉將軍本無成就大業的機會。然則先是太祖文皇帝的開科舉,接著大業子又繼續推廣,這便是一絲契機。即便大隋亡了,後繼之君為了穩固江山,還是要推行科舉製。為劉將軍計,必須趁早收拾了楊廣,統一南方,開科取士,才有統一下的三分希望。為了下霸業,隻要有一分機會,鋌而走險算什麽。為主公大業計,請夫人早發援兵,扭轉戰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原來先生是如此想的,大致不錯。”王秀英不由得相信了。
但轉念一想,此計把她弟弟王秀石和丈夫劉泗都送到了險境,當即道:“點兵,連夜行動!”
王秀英的思緒飛到了童年,母親她是二月出生在大相國寺裏,是一個女尼接生的。尼姑她是從鄴城來到這裏的,剛剛為另一個孕婦送終。那死去的婦人不是普通人,是斛律氏之女,按慣例她生的女兒是要在北齊當皇帝或者為公主的。可惜北齊後主荒/淫無道,冤殺名將斛律光,逐走斛律皇後。斛律皇後被迫改嫁乞兒,幾番流落,飽經羞辱。臨死時,對未出世的孩兒哭著:“孩子呀,你本應是皇子龍孫,是娘誤了你。若是你在有靈,下一世就投胎到能保你為皇為後的家庭去吧。”斛律氏死時,月照當空,一朵祥雲升起,沒多久就飄到了大相國寺上空。於是王秀英就出生……因為是二月份生的,她出世就被父親厭惡。母親也被趕出家門,帶著她遠走山東,改嫁他人,臨終時還給她講這個故事,總在沒人的時候一遍又一遍起。
此時,張除塵已經取來了軟甲,笑盈盈地:“姐姐,該出征了吧?”
王秀英的思緒從回憶中飛回,勇氣倍增,作出決斷道:“出發,咱們一起!”
注:斛律光。字明月,女兒嫁給北齊後主為皇後。因其人驍勇善戰,一己之力力敵北周,對手韋孝寬變造謠:百升飛上,明月照長安,(百升是一斛),暗示北齊後主斛律光有謀反之心,於是斛律光被冤殺。後來,北齊亡國,周武帝猶自感歎:“如果斛律光還活著,我哪裏能滅掉齊國呢?”
注:二月生女不詳,楊廣的皇後蕭氏就是二月所生,差點被溺死,因出身南梁皇族,故而被父母交給叔父撫養。及長,被選為晉王妃,隨著楊廣登基而母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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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黑雲長劍都勇士衝陣,眼看隋軍主將在半裏開外的地方,營前又隻是一片曠野,連一點鹿角陷坑都沒設,打眼望去,唾手可得。
賀磊舉旗,嗔目大喝:“殺過去”!
前麵攔截的隋軍紛紛潰散,眼看距離越來越近,馬車上的隋將不屑的一笑道:“起陣!”
傳令兵大喝:“起陣!”
嗡!四下隱藏的弓弩重甲兵陡現,強弓硬弩齊發,箭雨掩空,瞬間沒入黑雲長劍都隊伍中。
重甲兵的陣營嚴密,排成魚鱗疊陣,威力驚人。士兵們輪番發重箭,又提起橫刀鐵盾突陣,很快掀起一陣血雨。
義軍措手不及,衝在最前麵的數十個勇士眨眼就倒地不起。賀磊強忍悲痛,指揮隨從架起盾牌,手持投槍去破陣,邊上的士兵跟著衝鋒。
“兄弟們,跟狗官兵拚了!”他高聲疾呼。
此時,隋軍強弓連開,弓弦發出嗚嗚的聲響,每一波箭矢飛出,就是一排義軍倒下,血水飛濺,戰場上的殺戮之火一時燒得更旺。
“投槍,射!”賀磊頂著箭雨,挨到了近處,大吼。
嗤嗤嗤,投槍開路,終於打亂了隋軍的箭陣。他他扭頭叫道:“弟兄們,隨我來!”提刀就朝前衝過去。
隋軍也排著陣勢迎上,卻是以逸待勞,占據了巨大優勢。
義軍像是落入網中的獵物,四下裏不時發出一陣陣慘呼。隋軍以戰陣形式緩緩合攏包圍圈,從周圍不斷殺來。
“滾開!”劉泗一矛刺倒個隋兵,卻見邊上又有兩個隋兵在我撲了上來。那兩個隋兵身上都有盔甲,手中握著大刀,顯然是精銳
劉泗隻得棄矛,瞬間抄起宣武劍,橫掃斬出,隋兵的刀也落照頭砍了過來。
“當”的一聲巨響,他隻覺掌心一熱,手臂頓時都感到了麻木,那兩柄刀被斬斷。不等他們再還手,一催氣力,手一抖,長劍由左到右畫了道弧線,鋒芒在兩個隋兵脖子間掃過。
這一招是仗著兵刃之利,連斬兩人。那陣亡的兩名隋兵熱血從脖子間猛地噴出來,呼啦賤了他半臉。
劉泗收劍,隻覺手臂仍有些酸痛。連續廝殺對力量的消耗太大,硬碰硬地對撞,他自己也有受傷。但此時已顧不上傷口,隻能堅持下去。
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劉泗叱吒連連,揮劍劈砍。又殺開一波隋軍,卻聽牛成大叫道:“當心!”
他剛一抬頭,卻見一柄橫刀從側麵砍到,這個家夥也是悍勇,已經殺了好幾名義軍兄弟。現在突然出刀,周圍又是一片混亂,所以不曾被發現。
這一刀來的極快,劉泗猛地回劍格擋,嗤地一下,劉泗左肩背後仍被劃破了到口子,鮮血直流。
戰袍被血浸得濕透,那廝還待補一刀,牛成就趕了過來,龍雀刀一撥,撞開了他的刀鋒,順勢刀尖一吐,立即將那隋兵刺倒。
劉泗強忍疼痛,奮力疾呼:“牛成,隨我繼續往前殺!”
這時王秀石也衝過來道:“主公,隋兵越來越多,已經有上千兄弟戰死,怎麽辦?”
劉泗看了看周圍,現在所有人都在捉對廝殺,包圍一重接一重,他本來是在隊伍最前列,現在已落到了中央。抬望去,四下都有刀槍的鋒刃在閃光,以及隋軍那張揚的旗幟。他道:“接著衝!受傷的兄弟在內,能動的舊跟著衝,沒有退路了,隻能希望城中左遊仙他們出城接應。”這話時,他心裏一陣疼痛,戰場可真是殘酷。
王秀英道:“也好,姐夫,要是此戰咱們能活,你可要好好待我姐。”
哪知道城頭也響起一陣陣向水燒開似的喧嘩,從另一邊也傳來震喊殺聲,‘城破啦,城破啦。他們扭頭看去,城頭已是一片火光,隋軍竟然於此時打破了城池。
劉泗 怔了怔,也沒再多什麽,大聲道:“弟兄聽著,咱們沒退路了,跑也是死,就在這跟狗官兵拚了。”
實則上他心了陣陣發寒。晉州城外,隋軍的圍城打援策略已經明晰,先以一支精兵在城外野戰,困住義軍,然後讓圍城官兵破城,到此把義軍的士氣徹底打壓下去。
現在不管怎樣,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殺到底,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劉泗一揮劍,叫道:“全軍向前,大旗不能倒!”
剛喊過,背上卻一陣劇痛。他咬了咬牙,隻覺嘴唇也有些麻木,想必是失血過多的症狀。但就算血流光了,現在也隻能衝向前去,絕不能退後!
今是十月二十三,晴空萬裏,那輪大日就像掛在空中的一把巨錘,似乎隨時都會砸下來。隻是不知道砸碎的是隋兵的頭,還是義軍的頭。
一個漏網隋兵突然又殺到劉泗跟前,這隋兵持著長槍,這一刺正戮向其咽喉,他一咬牙,劍猛地斬去,“當”一聲,那長槍被擋開,照理下一招該挺劍刺去,但是劉泗眼前一黑,人晃了晃,劍已經沒了力道。
流了那麽多血,加上與隋軍交戰多時,他的體力已開始不支。幸好牛成及時回援,刀光一閃,那隋兵猛地一聲慘叫,命就此了賬。
喘了口氣,劉泗私下一節戰袍,將劍柄綁在手上,叫道:“跟狗官兵拚了!”
“拚了!周遭盡皆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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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坡上,樊上哲見狀,知道賊軍崩潰在即,當即下令道:“全軍出動,剿滅逆賊。都聽著,一個不留!”
“諾!”傳令兵揮動將旗,號角聲揚。
柳昌彥躲在一處角落,見得義軍覆滅在即,不由喃喃道:“完了,完了。卯金刀者劉,到底誰才是上應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