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對話
杭雲素的女誡在第四天就抄完了，早上去給金氏請安時便裝在匣子裏帶了去。
金氏畏寒，屋子裏尤其暖些，杭雲素將鬥篷連同脖間的兔毛領一齊脫下，正要掀了簾子進去，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下意識停住了動作。
內間，金氏和杭雲初相對坐在窗邊榻上，正輕聲說著話。
“沈家有你姨母和大嫂掌家，你身上擔子輕省，去了以後管好和恒哥兒的開銷便行了。心思多放在人身上，大宅院裏的下人們雖身份低，但關鍵時候卻頂的上大用場，你初來乍到，要多結善緣。身邊也要有信得過的幫手，辦起事才能得力，我讓羅媽媽陪你過去，她心思細，能提點你。”金氏柔聲叮囑道。
“嗯，初兒明白。”杭雲初點頭。
“雖不是長媳，以後也做不了主母，但候府畢竟門庭富貴，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有你姨母照應，候府又人口簡單，沒有那起子烏七八糟的事情，等你過去了，隻要和恒哥兒好好過日子，一輩子平安順遂，母親就放心了。”金氏說著，撫了撫杭雲初的鬢發，眼裏的疼愛幾乎要溢出來。
“娘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才像貓一般大，如今都要嫁人了，心裏真是千萬個舍不得。好在這親事還算順當，以後你嫁了人，逢年過節回來看看，娘就心滿意足了。”
杭雲初被說的眼圈微紅，安慰道：“娘，女兒便是嫁人了，也是娘的初兒，我會常回來看娘的。”
“你有這份孝心，也不枉娘疼你一場。”金氏拍拍她的手，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娘，素素她剛出生的時候就和我不一樣麽？”杭雲初忽然道。
金氏神色微頓，唇邊的弧度有一瞬間的凝固。
“初兒怎麽想起來問這個？”她笑著問道。
杭雲初有些不好意思：“素素來燕京快有一年了，初兒卻才開始與她親近。身為長姐，卻對素素一點都不了解，時常覺得愧疚。所以想聽母親說說素素小時候的事。”
“原來是這樣。”金氏聞言神情微鬆，緩聲道，“素素沒有在我身邊長大，娘對她小時候的事知道的也很少。她剛出生就與你長得不同，身子孱弱，你祖母跟前隻她這麽一個孫女，便對她多了分溺愛。不過如今看著倒也沒養得脾氣嬌縱，還是個乖巧的孩子。初兒也不必自責，你們以後多的是機會親近，感情自然會深厚。”
杭雲初點點頭，又道：“素素與我一般大，婚事卻還沒有定下，不知道日後會嫁到哪家去？”
“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娘自會替她尋個好人家，讓她豐衣足食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娘也算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了。”金氏道。
杭雲初笑道：“素素相貌這般出色，一家女百家求，母親到時隻怕要挑花了眼，得個乘龍快婿也說不定。”
金氏搖了搖頭，神情淡淡：“官家小姐容貌是其次，出生品性才最重要。她不是嫡長女，性子也不如你沉穩，從小在齊陽老宅更是隨性慣了，哪裏懂得世家豪門的規矩門道。要不是她好歹還有幾分聰慧，那日在梁國公府怕就闖了大禍。她這樣，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才最合適。”
“其實依著你祖母的意思，便在齊陽替她尋一戶好人家嫁了。隻不過去年她及笄之時，硬是求著要來燕京，你祖母拗不過，才把這事交給了我。依我看，倒是你祖母的打算更穩妥些，隻是她小孩子心性不明白，這燕京遍地的富貴，又哪是那麽好得的？”
杭雲初微微沉默，半晌才道：“或許素素隻是想和我們一家人團聚。她自小便與我們分離，雖有祖母疼愛，但到底不比父母天倫。”
“或許吧。娘對她也有虧欠，這婚事便替她多操些心，盡快替她尋個好人家。”金氏歎道。
簾子外，杭雲素的手臂緩緩放下，肩膀傳來異樣的酸痛，她卻仿若未覺，抱著匣子的手無意識地捏緊，纖細的指尖泛起了蔥白之色。垂眸養神將眼底的霧氣壓下，她吸了口氣，將唇彎起一抹弧度，略微等了一會後掀開簾子輕快地走了進去。
“母親，姐姐。”杭雲素抱著匣子，朝二人屈了屈身。
“素素來了，坐吧。”金氏看向她，臉上帶著慣常的慈色。
“母親，這是我抄好的女誡。”杭雲素上前兩步，將匣子遞給了金氏，眼眸微垂，輕聲道，“素素之前行事多有不當，日後定會嚴加自律，望母親寬心。”
金氏接過匣子打開看了一眼，合上放到了一邊。
“你既明白，母親便放心了。也不必太過自責，你本意是好的，隻是行事前要多衡量衡量。”金氏溫聲道。
“嗯。”杭雲素低低應了聲。
“好了，你們姐妹們去說話吧。晚些時候恒哥兒怕是要來送年禮，家裏得準備準備。”金氏看了眼杭雲初，微微一笑道。
杭雲初紅了臉，起身朝她福了福：“那女兒不打擾母親，先告退了。”
杭雲素也跟著告辭，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子。
“素素今日打算做什麽？”兩人走在路上，見杭雲素有些安靜，杭雲初便先開口道。
杭雲素回過神來，輕聲道：“今日打算做些針線，這幾日抄書，給母親繡的帕子還差幾針。”
“素素有心了，母親一定很高興。”
杭雲素點點頭，暫時將紛亂的思緒趕出腦海，看向杭雲初，目露狡黠：“今日恒表哥要來，姐姐可要做些準備？”
杭雲初腳步一頓，麵上卻毫不在意：“他來便來，我要做什麽準備？”
瞧出她的口是心非，杭雲素不由暗笑，故意道：“那真是可惜了，那天在梁國公府正好碰見了恒表哥，他每一句話可都問的姐姐，若不是我有事不能多留，隻怕能被他問上半個時辰。不過看來姐姐倒是不怎麽在意，我看他今天怕是連姐姐的麵都見不著。”
反正沒其他人看到，杭雲素絲毫不擔心會被拆穿。
杭雲初聞言也顧不上她話裏的揶揄，半是驚訝半是緊張：“你見到恒表哥了？他怎麽樣？”
杭雲素點點頭：“本來一回來就想告訴姐姐的，隻是碰上大哥回來就給忘了。恒表哥他挺好的，和姐姐很般配。”
杭雲初聞言剛要鬆口氣，麵頰頓時染上了一抹紅暈，故意板著臉道：“你小小年紀哪裏懂什麽叫般配，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我還有事，就不與你說了，先回去了。”
杭雲初說完便加快腳步回了清苑，杭雲素仰頭望了望燕京的天，輕聲道：
“紅珠，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小姐，你說什麽？”跟在身後的紅珠沒有聽清。
“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杭雲素收回目光，笑了笑，抬步朝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