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舊事
由嬤嬤通傳後，杭雲素很快被迎進了屋，夏夫人滿麵笑容地招呼她到麵前，先是問候了她的家人，又將她從頭到腳地誇了遍，直聽得杭雲素不好意思起來。
“這就是我在信裏跟你說過的杭大人家的二小姐，如何？我沒誆你吧？”夏夫人朝坐在她旁邊的婦人道。
那婦人約四十許的年紀，穿著一身湖藍色百鳥紋緙絲薄襖，頭上戴了兩支掐金絲琺琅彩鳳簪子，眼角已有明顯的皺紋，麵容端和，氣質莊重。她細細打量了眼杭雲素，點點頭：“是個俊俏丫頭。”
夏夫人笑笑，又替杭雲素介紹：“這是阿祺的姑母，她可是三品誥命夫人，對小輩一向出手大方，你快去給她好好行個禮，說不定也能得個好東西！”
杭雲素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段夫人，有些窘迫，不過還是認真行了一禮。段夫人無奈地看了眼夏夫人，從手上取了個鑲著祖母綠寶石的金戒指塞到了她手裏。
“拿著吧，不是什麽好東西，回去改改做個小姑娘家能戴的首飾。”她溫聲道。
杭雲素正要推辭，旁邊夏夫人已先一步替她道了謝，她隻得收下。
見她進退有度，禮數周全，段夫人也有些好感，正要讓她坐下，忽得發覺眼前這張嬌俏小臉有似曾相識之感。
“你姓杭？可是祖籍齊陽？”她問道，語氣有一絲激動。
杭雲素十分意外，點點頭道：“是，夫人也知道我家嗎？”
段夫人神情微微變化，過了一會才開口：“我認識你姑姑，她與你長得很像。”
“我姑姑？”杭雲素望著段夫人，神情茫然。
段夫人有些意外，隨即又了然：“以你的年紀，你姑姑走的時候你怕是才出生，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似是被勾起了往事，沉默下來，夏夫人瞧出異樣，與杭雲素又說了幾句便讓銀霜帶她去了夏淑祺院子，自己則問起大姑子剛剛的事。
“你說的那位杭家姑奶奶是誰啊？我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若不是今日見這小姑娘麵容與她有七八分像，我都快忘了這麽個人了。”段夫人回憶起舊事，麵露悵然，“當年我隨你姐夫去曲州上任，在總兵府遇到了這位杭家姑奶奶，當時她剛剛嫁給時任甘南省總兵的周涇，我們年紀相仿又都初來乍到，來往就多了起來。”
“周涇.……”夏夫人臉色微變，“就是那個周涇？”
段夫人點點頭，歎道：“就是他。”
夏夫人神色複雜，半晌才道：“那這杭家姑奶奶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啊，這世間怕是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詞來形容她。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溫柔美麗的女子，這杭小姐已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不過比起她姑姑，還要差了一兩分。”段夫人說完沉默了一會，才繼續道，“當年周涇發妻去世後一直未再娶，他年輕有為又生得儀表堂堂，多少人想與他結親他都拒了，唯獨沒過得了她這關。聽說當年杭家老太太嫌他年紀大，不肯把女兒嫁他，他堂堂總兵之尊硬是在老人家門口站了八九天，任憑風吹雨淋都不動一下，最後老太太沒辦法才鬆了口。”
“阿霞，”段夫人喚了聲夏夫人的閨名，語氣感慨又帶了絲淺淺的哀傷，“我從前是不信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但見了她和周涇才曉得世間還有這樣的夫妻，隻要看著彼此，眼裏就容不下任何人了。隻可惜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一場大火就什麽都沒了……”
夏夫人從沒聽說過這些往事，一時心神湧動，良久才開口。
“她嫁給周涇，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當年的事幾乎動搖了朝廷根基，不過十幾年，已經沒多少人記得了。”
“那件事內幕複雜，是非過錯早被掩埋，哪還有人在意真相。我隻知道若沒有那一場火，如今我也不能坐在這裏與你說話。”段夫人說完，看向夏夫人，“我知道你有意撮合元暉和這杭家姑娘，但他身份特殊，杭家這個情況並不合適，他日被人翻出舊賬對世子也會有影響，你再多考慮考慮。”
夏夫人麵色猶豫，不舍地道：“我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但你說得也有道理，回頭我與妹妹寫封信，問問她的意思罷。”
杭雲素不知她們這番對話，她已隨銀霜到了夏淑祺的院子，跟她屋子裏幾個小姐妹互相見了禮，又把準備的禮物送上。
她給夏淑祺準備的這套衣服還包括了一條帕子，一個香囊，一條絡子壓裙，和頭上戴的珠花，都是一色小巧的海棠花紋，衣服是湘妃色的緞紗，配飾都是淺粉色，不用上身便覺得賞心悅目。夏淑祺瞧得兩眼生輝，得了奶娘的同意便立刻跑去裏屋換了穿上，再出來便是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就連走路的步子都輕柔了許多。
在場的小姑娘少不得被驚豔一番，問了杭雲素，得知日後店裏會出類似的款式，都紛紛讓她替自己留一件。
夏淑祺見自己成功替杭雲素做了宣傳，也是與有榮焉，小姑娘們嘰嘰喳喳討論了一會衣服首飾後，便商量起該玩什麽。
“要不咱們去鬥草吧？時下地上長的東西正多呢！”馮家小姐道。
隨段夫人一同過來的兩個表小姐中年紀稍小的道：“早上剛下過雨，地上泥巴還濕著，去一趟花園衣服定是會髒，表妹這身新衣才上身呢！”
夏淑祺本還有些意動，一聽這話頓時舍不得了：“咱們還是在屋子裏玩吧，奶娘說下午天就晴了，到時候咱們再去鬥草。”
“那要不打打葉子牌？還是捉迷藏？”馮家小姐又道。
這兩個建議都不怎麽吸引人，她們對打牌興趣一般，又過了愛玩捉迷藏的年紀，一時竟不知道玩些什麽好。
“我倒是有個主意，也簡單，在屋子裏就能玩。”杭雲素道。
“好啊，杭姐姐快說說！”夏淑祺一把摟住她，笑嘻嘻道。
杭雲素將遊戲規則簡單解釋了遍，眾人都大感興趣，立刻遣了丫環取來要用的東西，很快就玩成了一團，笑聲不斷在院子裏響起。梁九熙來了以後也立刻加入了進來，直到夏夫人派人來喚她們入席才不舍地停下，一行小姑娘相攜去了擺宴的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