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五十三 風起（四）
她的手微微一抖，有些握不住那一捧玫瑰，最後顫了顫唇，道“小少爺，你還小。”
才十八歲呢，真是太小了，她十八歲的時候，剛被家族接回去，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害怕著，畏懼著陌生家族的一切，將所有的希望和依賴寄托於一個比自己小了六歲的少年身上，心安理得的躲在他身後，躲避著一切狂風暴雨。
“還有，我不值得。”
從一開始就是對他存了利用心思，最後也不過是將他當成弟弟或者自己的孩子看待。
大了他六歲，女人的年齡是一個很恐怖的事情，當他風華正茂的時候，她卻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她怎麽能，又怎麽值得呢？
“所以呢？”上官衍掐滅手中的煙，“還有什麽？”
還有什麽？
還有的可多了，一個一個說下去，怎麽說的完？
“那你想過我是怎麽想的嗎？”
謹儀一愣？
“我十歲的時候見到你，覺得你和叔叔很像，尤其是偶爾會透出的一點點對人的試探和聰明的決斷力，長相也有幾分相似。所以我留下了你做女傭，現在想想我真是太後悔了。”
後悔了，他後悔讓自己做女傭了，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未必不是沒有讓他想通的轉機？
“你簡直就跟毒藥一樣，皇甫謹儀，我會對你上癮。”上官衍將煙頭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看餘光掃過她發白輕顫的指尖，目光微沉。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這六年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我看著你那種養兒子的目光就火大到了極點，看著別人給你介紹男朋友就恨自己，一點點清理掉你身邊所有男人，還要裝作自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智障就是為了讓你安心留在我身邊，可是你還是走了！我像個傻子一樣的等到成年了開開心心的來找你卻看著你接受那個老男人的玫瑰花！就六年我都忍過來了你就不能忍一下嗎？”
“……”她沉默片刻，抬起手，想像以前那樣安慰性質的摸摸少年的腦袋，卻發現即使她抬起手也碰不到少年的發頂，除非他願意俯下身子……
她錯過了他成長最重要的兩年。
這個少年的十七歲，十八歲，在他真正成年的兩年間她狼狽地離開，現在再也無法看透這個少年在想什麽。
“可是小少爺，你的六年不是一輩子啊。”
這一輩子就那麽長，六年是一個如何也無法忽略的時間段。
她始終大了他六歲，這是一輩子都存在的問題。
“借口。”
他敏銳的讓人害怕。
“……小少爺為什麽就不明白呢。”謹儀將玫瑰花取出一隻“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一個比我小的男孩，更不喜歡一個比我小了六歲的男孩子，我很沒有安全感，這一點，您比誰都清楚。”
我不喜歡你。
嗬。
終於不再找借口了。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夠了。”上官衍撐著傘，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是叔叔教給我的，想要什麽，搶過來，不要恨我謹儀，要恨就恨那個把我變成惡魔的你父親吧。”
皇甫謹儀在這個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屬於野獸才有的掠奪的光芒，生平第一次恐懼到渾身發軟。
這個年紀的少年明明應該是天使啊……
可是上官衍什麽都沒對她做，隻是將她帶到了一個小別墅，扔給他一套幹淨的衣服。
謹儀看了看，全都是她這個尺寸的女裝。
“去換衣服，我讓人熬了薑湯驅寒，以後不要穿那麽薄的衣服，你的鞋子我也給你換了。”
謹儀莫名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在想什麽？
“你身體不好，還要我提醒你嗎？！難道你不喜歡我就可以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管不顧了嗎？！”
一向很少情緒外泄的少年忽然有些憤怒的朝她吼道。
是忍到極致了嗎？
她將手中的那一捧玫瑰放到茶幾上，上官衍看著她手心的血痕與坑坑窪窪，抿緊了唇。
“你就是個瘋子。”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激怒他，從來沒有人敢讓他動怒。
眼前的女人就是個瘋子。
謹儀看著手心的血跡，掠視血色的麵容卻沒什麽情緒，淡淡的給自己解釋“不是很疼的。”
“你是要我拿刀子戳才會覺得痛嗎？去換衣服。”上官衍收拾好情緒，指了指更衣間。
謹儀拿起衣物，走入更衣間。
少年自她進入更衣間後就倒在沙發上，脫力般的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
他是真的後悔見到她了，真的很後悔。
如果沒有見到她，他的行為和決策也許就不會這麽不理智了。
皇甫謹儀是他目前唯一的瘋狂，也是最恐怖的毒藥，他就像一個戒不掉這味毒的癮君子，越是離開，越是上癮。
越來越不像自己。放不下，抹不去，離不開。
“我換好了。”
上官衍嗯了一聲“過來。”
皇甫謹儀思考良久，還是乖乖過去了。
少年略帶冰涼的指腹扣在她溫熱的手腕上，生出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上官衍找出醫藥箱，用小鑷子一點點夾出來那些刺。
皇甫謹儀看著這樣的他，一時間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好像隻有這個少年會這樣細致的給自己收拾傷口，為自己不照顧自己而生氣，即使在最憤怒的情況下，也依舊為她撐著遮風避雨的傘，記得將溫暖的衣物蓋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不配啊，她何德何能，小少爺。
“你在想什麽？”
謹儀看著自己細細包紮好的傷口，笑著說“我在想，小少爺對我真是太好了。”
上官衍動作一頓“這樣就算好嗎？”
不好嗎？
“父親說過，真正愛一個人，是見不得她露出半點難過的情緒的，哪怕知道那是假的。”上官衍閉上眼“可是我看到你看著那個老男人露出難過的表情的時候，我是真的痛快極了。”
他和父親不一樣。
父親能容許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人在一起，隻要她開心，他不可以，隻要想到皇甫謹儀身邊會站著其他男人他都會忍不住將那個人撕碎。
“我害怕我對你不好，你就會走了。”
“可我也不想留在這裏。”皇甫謹儀的話一下就讓場麵冷了下來。
良久，上官衍才說出一句讓她毛骨悚然的話“我說的是那個意思謹儀你明白的對嗎？我不想看到，你走了。”
她緊緊繃著的一根弦，終於徹徹底底的在這一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