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常使君王帶笑看
世界上有這麽一種人,她們注定會去往地獄,去她們長久以來向往的邪惡盡頭,在盡頭與黑暗交融又分離,可是那樣的過程是毀滅自身而換來的救贖。“我一個人很孤單呢,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墮入地獄吧!”帶著這樣的期望,就不擇手段的讓另一個人背負等同的痛苦和折磨。
羅敷就是這一類人。
“胡鬧夠了嗎?”蕭哲然斜睨著她。
“我做了什麽?是她自己要打賭,也是她自己要自殺,與我何幹?”君逑偏過頭,正視他,一字一字的問,十分倔強。
“住口,君逑,那是條人命。平日的闖禍胡鬧還嫌不夠,這次可算鬧大了?”
“蕭哲然,你為了她所以打我?”
“我是為你好。”蕭哲然無奈的撫著她的側臉,可能下手有些重,已經紅成一片,還微微腫起來了,“唉,疼嗎?”
“走開!”君逑甩開蕭哲然的手,抗拒似得退後一步。
“好了,丫頭,別鬧。”他牽起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從八年前就這麽牽著,一直到現在。他總是責備她,教訓她,卻也是最最寵溺她的人。隻要是她想要的,哪一次不是他想盡辦法弄來。
衛先生雖說疼愛女兒,但終究一個鰥夫,又一心栽培他,所以在君逑這方麵,很多地方還不如蕭哲然。
君逑看著眼前這個修長的身影,忍不住靠上去,羅敷可能還不知道,蕭哲然也是她衛君逑的命!她為了他什麽做不出來?為了他,即使改天換地都可以,何況人命?
君逑曾經對賣香囊的五兒姑娘說:“若真愛一個人,就應該罔顧性命,罔顧法紀的去幫助所愛之人,如果有一絲猶豫,就算不得愛。”
如此敢愛敢恨,不留餘地的去鍾情一人,君逑甚至也覺得自己愛他愛到走火入魔了。隔壁賣燒餅家的的兒子狗蛋故作深沉的說:“君逑,我看你總有一天會愛他愛到忘了自己姓啥了。”當時她豪氣的拍拍狗蛋的肩膀說:“別為我擔心,真有那麽一天,我就冠夫姓,姓蕭。”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很美好的願望。至少狗蛋和五兒衷心希望她能有天能姓蕭。
“哲然哥哥,我們回家吧。”無論發生什麽,最後還是怨不了。
“好,估計你爹極壞了。”
夕陽下,兩個身影,一個欣長,一個窈窕,看似天作之合,才子佳人,卻在光影的轉動下,漸漸分開了映在地上的影子。
君逑以為羅敷的死會傳遍整個京都,但是這兩日,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這件事,連八卦最集中的醉香樓也不曾說過這件事半句,仿佛有人在暗中將此事壓住,所以無人敢談論。到底會是誰呢?就算是哲然也沒有這麽大的權利啊。
算了,反正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君逑在院子裏的秋千上思考著。全然沒有意識到身後的人。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哲然熟門熟路的推著秋千。
“沒。。。。。。沒什麽。對了,我爹今天去戶部的徐大人那裏,聽說是什麽以詩會友,很多京都的才子都在,你去那找他吧。”
“好,你待會去將軍府,衛先生估計會被我直接帶回府上,還有,不要再吃門口狗蛋家的燒餅,不幹淨,我出門時吩咐潤雨做了玫瑰餅、杏仁豆腐、棗泥荷花酥還有你最愛的水晶桂花糕。你現在趕緊去吧。”
哲然一件一件細致的交待,衛先生是個文人,卻極愛飲酒,可偏偏酒量又差,常常是哲然將他送回。小時候因為這樣,君逑飲食不規律,加上發燒,生了好大一場病,到如今,都需要好好調養腸胃。
“嗯,我知道了。你也少喝些酒。”
“好。”
衛府和將軍府隻隔了一條街,君逑閑來無事總是愛去,所以將軍府的下人早就認識了她,何況哲然一向對她很好,也默許了她在自己府上的地位。
這不,她衛君逑才到門口李管家就出來迎接了呢。“衛小姐來了啊,少爺吩咐廚房做了好多您愛吃的糕點。”
“李管家怎麽到門口來了。”
“少爺讓奴才照顧好衛小姐啊。”李管家笑著回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對了,潤雨姐姐呢?”
“她在廚房呢。”
“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她。”話還沒說完就匆匆往廚房跑去。
潤雨是將軍府的丫鬟,比君逑大三歲,性格冷靜聰慧,很受哲然的器重,不過這個“器重”是指照顧君逑。那年君逑生病,哲然將她帶回府照顧,順手一指就點到潤雨,從那以後君逑就迷上了她的手藝。
再者,不論蕭哲然多細心,終究是個男人,所以,整個府上都知道潤雨是衛小姐的專用丫鬟。
“潤雨姐。”君逑跑進廚房。
“衛小姐,你怎麽進廚房了,快去大廳待著,這兒可髒著呢。潤雨馬上將
糕點端出去了啊。”廚娘王媽立刻眼疾手快將她攔在門外。
“王媽,我就是去看看潤雨姐。保證不搗亂。”
不搗亂?
王媽暗自反問,前兩年讓她進了一次廚房,好玩似得要學做菜給將軍吃,結果將廚房弄得亂七八糟不說,還把手燙傷了。
將軍回來大發雷霆,那麽個優雅的公子,不僅打了照顧她的兩個小廝二十大板,還扣了廚房所有人三個月的俸銀,還當著府上下人的麵拿著家法要仗責她,嚇得全府人跪下替她求情,為此她半個月不進將軍府,也不理將軍,最後將軍沒辦法,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才哄得她不氣。
至此以後,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讓這個小姐進廚房。
“好了小姐,何必為難王媽呢,我這不出來了。”潤雨正好端著糕點從廚房出來。她穿著半舊不新的淺藍色襦裙,頭發全部束在腦後,額頭上有著細密的汗珠,可見她剛剛在廚房有多忙碌。不算絕色的五官,卻極為順眼,十足的賢妻麵相。
“潤雨姐真真是賢惠,來,我給你擦汗。這以後誰娶了你可算是祖上積德了。”君逑一邊幫她擦汗,一邊打趣她。
“小姐隻怕是不想吃這水晶桂花糕了?”說著作勢要將手裏的糕點扔了。
“別,別,別啊,好姐姐,我錯了不行嗎?嗬嗬。。。。。。我再也不說了。”
談笑間兩人一起走去了偏廳,李管家已經在裏麵等著了。這大戶人家吃飯的規矩特別多,比如用什麽樣的餐具,比如坐在哪個位置,比如吃飯時不能發出聲音,唉總之很麻煩。
“小姐,先淨手吧。”李管家將盆子端上來。
“好,潤雨姐,你將這幾份糕點包起來,我這會有事,不在府上吃。”君逑吩咐她,心裏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是。”
潤雨做事幹淨利落,才一會就包好了,君逑拿起食盒就飛快的跑出去,還不忘朝身後的人喊去“別告訴哲然哥我出去了。”留下在偏廳麵麵相覷的眾人。
走在路上的君逑得意洋洋的看著手中的食盒,五兒愛的玫瑰餅,狗蛋愛的杏仁豆腐,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起吃才有意思嘛,她才不願意在將軍府一群人看著她一個人吃呢,隻怕再好的食欲都會別破壞吧。
“這位姑娘你留步。”突然有人叫住君逑。他一身道袍,長長的白胡子,深深的瞳孔透著精光,仿佛有窺探人心之能。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你是。。。。。。?”
“貧道天不語。”
“道長有禮。”君逑禮貌的應著。心裏估摸著下一句就是要給她算一卦了。
“貧道看姑娘麵形奇特,想給姑娘算一卦。”
“嗬嗬。”果然不出她所料,算了,總不是不趕時間“好啊。”
“姑娘拿一支簽吧。”
君逑看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竹筒,隨手拿出一支簽,可是簽上一句簽文也沒有,隻有一朵牡丹含苞待放隱於紗簾之後。
天不語嚴肅的看著簽歎了一口氣。
隨即盯著君逑說:“名花傾國兩相歡,常使君王帶笑看。牡丹是百花之首。你的麵相大富大貴,本該抽到梧桐,自古鳳凰棲梧桐,但由於你過於執著,看不破,所欲改變了命數。還有,你的牡丹含苞待放,說明富貴即將來臨,但是,又在紗簾之後,紗同殺,你或身邊的人最近必有血光之災。貧道勸你小心為上。”
本來君逑不打算信他,可他那雙眼睛過於強勢,讓人不得不信“那道長可有辦法?”
“命該如此。貧道不過是個算命的,無力改命。隻能告訴你,人生之苦不過在於求不得放不下,凡是切莫執著,對失去的不去苦纏,對得到的能去珍惜。記住萬般皆是苦,唯有放下自在。”
“謝謝道長。”君逑說著正準備掏錢,卻被製止。
“姑娘,貧道不需要錢,但是貧道要你身上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我沒有啊,倒是有個從小跟我的玉。”
“嗬嗬,那重要嗎?身外之物罷了。你我總算有緣,他日再見,你可記住欠貧道一個最重要的東西。”說完便打算離開。
“道長,你到底是誰?”君逑攔住他。
“哈哈,天不憐我憐,天不語我語。貧道天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