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見崔嬈看到自己,一下便轉過臉去,謝潯不由怔了一下。
以往崔嬈見到自己時,總是滿臉的歡喜,總是想方設法擠到自己身邊,嘰嘰喳喳沒話找話說個不停。可今日,她看見自己在這邊,不僅沒有跑來與自己說話,似乎還躲避著自己,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
這是何故?難不成因為她父親的故去,對她的打擊太大,讓她改了心性?
“阿嬈,我們便過去說幾句話吧。”謝絡不知道崔嬈心中所思,便拉了拉她的衣袖,“畢竟要三年後才能再見到了。”
“我,我就不過去了。”崔嬈對著謝絡笑了笑,說道,“有大哥在那邊說話便好。”
“阿嬈,你怎麽了?”謝絡見狀,似乎有些不解,“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與我三哥說話的嗎?怎麽今日倒也不理他了?”
說到這裏,她像想起什麽似的,恍然大悟道:“哦!莫不是因為昨日之事,你見了我三哥,便不好意思了?”
聽謝絡這麽一說,崔嬈一愣:“昨日有什麽事?我為何要不好意思見謝潯?”
“你不記得了?”謝絡一怔。
崔嬈望著她,茫然地搖了搖頭。
見崔嬈似乎真不記得了,謝絡有些訝然,愣了半晌才說道:“昨日,我們兄妹幾人隨大伯和爹爹一起到崔府來為崔太傅送行。我們到了崔太傅的靈堂,你原本跪在靈前,可一見到三哥來了,你便撲到他身邊,拉著他大哭起來。許是因為太過傷心,哭著哭著,你便昏死過去。”
“當時三哥見你暈了,趕緊將你扶住,可當時好像都沒見你有出氣,嚇得他魂魄都不見了。直到郎中來看過你,說你並無大礙,隻是悲傷過度,又多日沒休息好,加之你原本身子就弱,這才累極昏倒的。隻要讓你多休息,很快便無事了。聽了郎中的話,我三哥才回過神來。”
“是嗎?”崔嬈怔了怔。
“我騙你作甚?”謝絡說道,“當時,桓夫人、江安侯、袁夫人他們都在場,全都被你嚇得半死!”
原來,在自己重生之前,是這般暈倒的。
前世死的時候有謝潯在身邊,這一世重生的時候,他也在身邊,看來與他真是有緣。隻是前世的遭遇已經說明了,她與他之間,隻是孽緣罷了。
好在自己看穿了一切,不會再為他動心了。
想到這裏,崔嬈苦澀一笑:“看來,昨日我讓大家擔心了。”
“沒事。”謝絡親熱地拉著崔嬈的手,笑道:“看來,那郎中說的沒錯,你真的無甚大礙。看你如今身子大好了,我很是歡喜呢!”
“謝謝阿絡如此掛念於我。”崔嬈說道。
“謝什麽?我們可是金蘭之交呢!”謝絡衝著崔嬈眨了眨眼,一臉的微笑。
崔嬈沒有再說話,隻是笑著望著她。
“阿嬈,你快過來,給大家道個別吧!”崔植對著崔嬈叫道。
“是!”崔嬈一聽崔植這麽說,也不好再推辭,便拉了謝絡等人,一起走過來。
一走到眾人跟前,她便行禮問安。
眾人皆回了禮。
雙方這才起身,又說起話來。
“二姑娘的身子可大好了?”謝滄笑著問道。
想到先前謝絡對自己那番話,如今謝滄又這樣問,想必昨日自己在謝潯麵前失態暈倒之時,他也在場,崔嬈臉微微一紅,略帶羞怯地說道:“謝謝二公子掛念,我已無礙了。”
“這便好。”謝滄嗬嗬笑了笑,“昨日從崔府歸來後,我三……三妹可一直都擔心你呢!”
聞言,崔嬈心底一暖,回臉看著謝絡笑了笑:“我與阿絡是金蘭之交嘛,她自然擔心我的。”
謝絡微笑著拉過崔嬈的手,說道:“你呀,還是別讓我擔心得好。到了清河,可要好好養養身子。”
“我會的。”崔嬈點頭應道。
大家在一起,又說了會兒話,看時辰不早了,崔植便叫著崔嬈上車,準備趕路。
看侍從拉了崔植的馬過來,少年們便都圍到崔植麵前相送。崔嬈又與謝絡、桓萱等幾個姑娘道了別,這才轉身,準備回馬車上去。
沒走兩步,便聽見身後有個少年的聲音響起:“崔二姑娘。”
聽到這聲音,崔嬈身子微微一僵。
這是謝潯的聲音。
崔嬈頓了一下,這才回過身,行了一禮,輕聲說道:“三公子有禮,不知三公子還有何事?”
謝潯回了一禮,淡笑著問道:“昨日二姑娘因悲傷過度而暈厥,謝潯隻想提醒一下二姑娘,先人已逝,還望二姑娘莫要太過悲傷,若再傷了自己的身子,便不好了。”
崔嬈淺笑回道:“昨日之事,崔嬈多有失禮,讓三公子見笑,還請三公子諒解!如今崔嬈已然無恙,有勞三公子掛心。以後,崔嬈必不會再讓三公子難為!”
聽到崔嬈如此禮貌疏離的回話,謝潯怔了一下。
這一次,他明顯感覺到了崔嬈對自己,確實與往常不一般了。可昨日她還是見到自己,便像牛皮糖一般貼上來的崔氏阿嬈,怎麽過了一夜,便變得陌生了?
正在謝潯尋思之時,崔嬈又說道:“嬈還要趕路,如果三公子無他事,便先告辭了。”
謝潯隻好微笑著拱了拱手,“那潯祝二姑娘一切順利,萬事順心。”說著他行了一禮,便轉過身走了回去。
崔嬈見他一回去,桓萱、袁雯櫻、張伶薇等人便立即圍攏上去,爭先恐後地與他搭著話。想必自己以前也是這般的吧?
想到這裏,崔嬈心底一歎!謝潯此人,隻可惜了這些女子對他的那番情意。然後轉過身去,上了馬車。
聽到崔植在外麵說了幾句臨別之言,馬車這才轔轔走起。
隨著馬車的行進,在帷簾地跳動間,崔嬈看見馬車經過了前來送別的一行人的車前,謝潯挺拔的身姿特別顯眼。
崔嬈隻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煩悶,皺了皺眉,用手按下帷簾,將車外的事物都牢牢關在了外麵。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自己與他們的世界隔絕。
三年後再回來,一切便與前世都不一樣了。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謝潯,我不會再喜歡你。
崔植護送著桓氏母子三人的馬車,一路向北,往崔氏家族的老家——清河郡而去。
江安侯一支雖然自崔嬈祖父一輩便離開了清河,定居建安城,但每逢族中大事,也會回清河,且身故去之後,也是回清河下葬、守孝。因此,與留在清河的崔氏族人並未疏遠。
崔嬈一家回了清河後,族中也派有專人負責安排,將桓氏母子三人安頓到了崔鏡的堂兄崔韌家中居住。
崔植在崔鏡下葬後,又陪著桓氏母子在清河住了半月,看崔韌一家對母子三人照顧有加,自己也無事再擔心,這才離開清河回了建安,向父親複命。
在清河,桓氏母子的生活一切由族中安排,也無甚煩心之事。
遠離建安的塵囂,崔嬈的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桓氏與族裏的婦人平日在一起拜拜佛、繡繡花什麽的,而崔櫛也得到與族裏其他子弟一起到附近的書院上學。
崔氏家族的女子也要上學,族裏專門請了夫子來教女子念書。崔嬈也與大家一起到女子學堂上上學,閑時還與族中的女孩子們到山上采采野果,下河摸摸魚。
這與建安完全不同的生活,讓她覺得新鮮而歡樂,身子也比前世好了不少。
日子便這麽一天天慢慢流逝了。轉眼桓氏母子三人在清河呆了已經兩年多了,很快守孝期便滿了。
兩年多的歲月,崔嬈已經長成了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再加上她絕美的容貌,不知不覺間,她便成了清河郡遠近聞名的美人。
桓氏覺得,女子聲名太盛,終究算不得好事。不過想到很快崔嬈便會離開清河回建安,而京中名媛貴女眾多,自家女兒未必再如此出眾,桓氏倒也就不那麽擔心了。
這日,桓氏與崔嬈來到崔韌的妻子吳氏院中品茗閑聊之時,吳氏無意提起九雲山天恩寺的善航法師外出雲遊歸來,七月十五,他會在天恩寺主持今年的盂蘭法會,濟度六道苦難,報謝父母長養慈愛之恩。
“這善航法師可是得道高僧,由他親自主持這法會,可是難得的盛事。可惜我是去不了。”說到這裏,吳氏不無遺憾。
“為何?”桓氏訝然問道,“過中元節不是七月十四嗎,第二日才是盂蘭法會的,二嫂完全可以去啊。”
吳氏笑了笑,說道:“雖然兩者錯開了一天,但此去天恩寺,路上便得耽擱一天。因此,要去這法會,七月十四日一大早便出門。再說了,今年族裏的中元節由我們這一房三家操辦,那幾日我必是忙得暈頭轉向,如何能抽得空出去?”
聽到吳氏提起善航法師,坐在旁邊的崔嬈心裏一動。
在前世,崔嬈便聽過這善航法師的大名。她若沒記錯的話,明年善航法師便會圓寂歸天。
前世善航法師圓寂後,弟子茶毗其遺體後,得舍利上千顆,在當時極為轟動。如果這一世善航法師還是於明年西去的話,算起來,這應該是他圓寂前所主持的最後一次盂蘭法會了。
於是,崔嬈在心裏便暗暗下了決心。她要去這法會,為爹爹祈福,盡自己最後一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