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到這裏,崔嬈下意識地收住腳,沒有一絲遲疑,轉身便往溪邊跑去。


  “姑娘,你回去幹嘛?”翠晴見崔嬈跑了回去,在她身後大叫道。


  “那人還沒死!”崔嬈頭也不回地應道,“我去看看!”


  雖然在前世,他拋下自己帶著林雁歸跑了,但從小便心善的崔嬈,卻還是狠不下心來棄他不顧。


  就算此時受傷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崔嬈這樣安慰著自己。


  她一口氣跑到趙斐身邊,而他正安靜地躺在地上。


  她定定地看著他。


  隻見他麵色青白,雙眼緊閉,薄薄的雙唇倔強地抿著。


  記憶中,崔嬈從未這般看過他,如此的安靜,如此的真切。


  在前世,隻要麵對著崔嬈,他都是冷著一張臉,甚至不會多看她一眼。


  就算兩人曾是夫妻,她也未與他如此接近過。


  她蹲下.身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果然探到了微弱的呼吸。


  崔嬈長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他真的還沒死。


  “姑娘,他真沒死?”翠晴也跑了過來,皺著眉頭瞅著地上的趙斐。


  “嗯。”崔嬈點了點頭,“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那我們要怎麽救他?”翠晴問道,“替他找個郎中來?還是把他送到天恩寺,交給那些和尚?”


  崔嬈聞言,怔了怔。


  前世的時候,是林雁歸救了他,從而促成了他與林雁歸的一場愛戀。可這一世因為自己意外的出現,林雁歸沒能救成他,那自己不是破壞了前世林雁歸與他的緣分?


  想到這裏,崔嬈心一跳。


  可不能出這麽大的亂子,還是讓一切回歸正軌吧。


  如今補救的辦法,就是將受傷的趙斐交給林雁歸,讓他倆再續前世之緣。


  於是,崔嬈站起身來,對著翠晴說道:“翠晴,這裏離山門也不遠了,我在此照看著他,你去山門將老宋叫來,讓他把人弄出去。”


  “啊?”聽了崔嬈的話,翠晴呆了呆,說道,“姑娘要帶他走啊?這不好吧?我們都不知道他的來曆,說不定是歹人呢。”


  “你別多問,我自有主張。你隻管照我的話去做便是!”崔嬈正色道。


  “是。”翠晴見崔嬈這般說,隻得無奈地應道:“那奴婢去叫宋叔過來,姑娘你也別守在他身邊,到樹下去等我們吧。萬一那害他的人又尋來了,將姑娘你一起害了,可怎麽辦?”


  崔嬈見翠晴想得這麽遠,不禁笑了起來,對著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那奴婢快去快回!”說著翠晴便小跑著往山門而去。


  看翠晴走遠了,崔嬈又回過身來,看著躺在自己腳下的趙斐。


  在自己麵前,他從來沒有這麽安靜過。


  她低著頭,仔細地看著他。


  說實話,趙斐這張臉,長得真是好。除了謝潯,她還未見過男子有趙斐這般好看。


  可她也知道,趙斐是林雁歸的,謝潯是清雪的,兩個人都不會是自己的。所以,自己要做的,便是離他們遠遠的,找一個雖沒有他倆這般奪目,卻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男子做夫君才是。


  正在這時,趙斐突然張開幹涸的嘴唇,囈語般地叫道:“水……水……”


  聲音雖然微弱,但崔嬈還是聽清了。


  他渴了?

  崔嬈準備拿水囊打水給他喝,但找了一圈卻沒看見,想必是翠晴掛在身上,一起帶走了。


  那可怎麽辦呢?正在崔嬈一籌莫展之際,趙斐又虛弱地叫道:“水……水……”


  看著趙斐的嘴唇,已經幹起了一層薄皮,翠晴卻還要一陣才能回來。崔嬈想了想,便跑到溪邊,用手捧了一捧水,然後又趕緊跑回趙斐身邊,蹲下.身來,將手心裏捧著的水滴到趙斐的嘴裏。


  趙斐感覺到了水,貪婪地伸出舌頭,不停地向上舔著。一個不注意,他的舌頭便舔在了崔嬈的手上,熱熱的,軟軟的,癢癢的。


  崔嬈一驚,手一滑,手中的水便灑在了他身上。


  “水……水……”沒有了水,趙斐又叫了起來。


  崔嬈看到趙斐如今的模樣,完全沒有平日那燕王世子的氣度,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奈何他如今受了傷,她也不好與他多計較,便又跑回溪邊,捧了一捧水給他飲。


  如此往返幾次,趙斐飲夠了,才又安靜下來。


  崔嬈坐了下來,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微微喘著氣。


  趙斐沒有再鬧了,但還是未醒,躺在地上,沒有一絲聲響。


  崔嬈緊緊地盯著他,看見他原本青灰的臉上,居然慢慢出現了一絲異樣的紅暈。


  她覺得有些不對,忙伸出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


  果然,他的皮膚,熱的燙手。


  她驚了一下。


  他受了傷,人正昏迷著,現在又發熱,可不是好兆頭。


  為今之計,首先應該為他降熱才是。想到自己小時候生病發熱之時,母親都用浸了酒的濕布巾放在自己額頭來降熱的。可如今,在這荒郊野外,哪裏去找酒啊?


  正在崔嬈著急之時,她眼睛一掃,看見身邊那清澈見底的小溪,心底一動。她忙從懷裏摸出一張繡帕,跑到溪邊,將繡帕浸在水中,浸濕後,再撈起來,輕輕擰了擰,然後將繡帕疊在一起,將它放在趙斐的額頭。


  沒有酒,但是有水,想必也是行的。


  崔嬈等了一會兒,從趙斐的額頭拿起繡帕摸了摸,繡帕已經與他的額頭一般熱了。


  她趕緊將繡帕重新放到溪水裏,將它浸濕,擰了擰水,又放在趙斐的額頭上。


  這樣弄了好幾次,可一直未見趙斐有降熱,崔嬈心裏不禁有些暗暗著急。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


  是翠晴和宋錄來了嗎?

  崔嬈連忙站起身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翠晴帶著宋錄正往這邊奔來。


  看見二人,崔嬈長出了一口氣,忙叫道:“老宋,你快些過來啊!”


  “是!”宋錄應了一聲,腳下跑得更快,翠晴一下便被他甩在了身後。


  宋錄跑到崔嬈身邊,對著她行了一禮,沉聲喚道:“姑娘。”


  崔嬈問道:“宋錄,你將馬車駕來了嗎?”


  “小人駕車在山門外已經等候多時了。”宋錄應道。


  “那好。”崔嬈點了點頭,指著躺在腳下的趙斐,說道,“他傷得很重,現在還在發熱。你趕緊將他弄到車上,我們先去尋郎中給他看看!”


  宋錄彎下腰,查看了一番趙斐的情況,然後直起身來,麵色有些凝重:“姑娘,此人身上受的乃是刀傷,且來路不明,我們帶著他會不會惹上麻煩?不如,還是將他交給官府吧。”


  趙斐是燕王世子,當今皇帝的堂弟,送到官府自然也是行的。可這樣一來,他不曾與林雁歸相處,兩人怎麽生情呢?這不是徹底斷了他與林雁歸之間的緣分嗎?


  佛說,世間萬物,有因便有果。崔嬈重生一世,更是相信因果輪回之說,不想因為自己無意之為,改變趙斐與林雁歸之間的緣分。所以,這趙斐,是一定要交到林雁歸手上的。


  想到這裏,崔嬈搖了搖頭,說道:“俗話說,生不入官門,死不下地獄,百姓一般都忌諱與官府打交道。況且,此人我以前見過,他有親戚便住在這附近。我們既然與他相遇,便是與他有緣,救人便要救到底,親自將他交到親戚手中,必定比官府對他的照料好百倍。”


  聽崔嬈這麽說,宋錄雖然未反駁,但麵色還是有些猶豫。


  崔嬈見此,又說道:“老宋,你就別多想了,聽我的話,趕緊將他弄下山去。不然,耽擱了他的傷勢,讓他送了命,你良心如何過意得去?見死不救,小心死了之後下地獄的!”


  “啊?”宋錄被崔嬈唬得一愣。


  “還不快將他背下山。”崔嬈又催促道。


  “是。”宋錄無奈,隻好將躺在地上的趙斐扶起來,小心地將他背在了自己背上。


  正在這時,翠晴也跑了回來,看見崔嬈,氣喘籲籲地叫道:“姑……姑娘。”


  崔嬈見翠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忙說道:“別急,你歇一會兒。”


  翠晴喘了一會兒,終於呼吸如常了,這才說道:“姑娘,你真要將這人帶走啊?”


  “不然怎樣?”崔嬈眉毛一抬,“將他留在此喂狼嗎?”


  “可我們都不認識他?”翠晴嘟著嘴。


  “你今日才聽善航法師講法說,做人要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你一點都沒往心裏去嗎?”崔嬈瞪了瞪翠晴。


  “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翠晴不服氣地嘟囔道,“若是好人便救,壞人救他作甚?”


  聞言,崔嬈一愣。


  是啊,這趙斐到底算好人還是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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