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看著謝潯怔怔地望著崔嬈等人離開的方向,麵色微微發青,樂陵郡主眉頭輕輕鎖了鎖,但那抹不安的神色一閃既逝,接著便見她對著謝潯嬌笑道:“三公子,多謝你幫我找了獸醫來看赤耳。要是赤耳真病了,這春蒐我怕也參加不了啦。”
謝潯這才轉過臉來,神色已經恢複如常。他對著樂陵郡主淡笑道:“郡主不必如此。我本要去馬廄看玉驄,隻是順路而已。”
“原來三哥與樂陵公主剛才隻是一起帶獸醫去看馬呀!”謝絡在一旁笑道。
“你以為呢?”謝潯看著謝絡。
謝絡嘿嘿笑道:“我以為什麽有何用?”
後半句話她沒說:關鍵是阿嬈怎麽以為的啊?
謝潯自然懂她的意思,沒吭聲。
樂陵郡主卻沒發現兄妹之間對話中這微妙的情緒,笑著對謝潯說道:“對了,三公子,我帳中備有君山銀針,請三公子前往一品,也算我向三公子致謝。不知三公子可否賞臉?”
聞言,謝潯淡淡笑了笑:“舉手之勞,郡主不必掛在心上。而且謝潯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去叨擾郡主了。”
樂陵郡主聽謝潯這麽一說,心中有些失望,麵上卻神色未變,微笑道:“那待三公子改日有空時,我再請三公子來品茶吧!”
“好。”謝潯微微笑了笑,“謝潯這便告辭。”
“三公子請便。”樂陵郡主道。
謝潯點了點頭,抬眼看了看謝絡。
謝絡怔了怔:“三哥,有事?”
謝潯笑了笑,說道:“阿絡,三哥有事找你,跟三哥來。”
“哦。”謝絡應了一聲。
“郡主,謝潯便告行一步。”謝潯轉臉對著樂陵郡主道。
“好。”樂陵郡主笑著點了點頭,“三公子慢去。”
“阿絡,走吧!”謝潯叫上謝絡,兄妹二人便往營外走去。
樂陵郡主站在原地,望著謝潯的背影,怔怔地發著呆。
兄妹倆走了一段,她便聽見謝潯低低的聲音傳來:“阿絡,剛才阿嬈是怎麽回事?”
謝絡輕輕哼了一聲:“還能有什麽事?三哥,那燕王世子可殷勤了,你要再不有所動作,阿嬈被他搶走了,到時看你怎麽辦?”
聽到這話,樂陵郡主隻覺得渾身一僵。
看來,自己之前的感覺沒錯。
謝潯,果然對那個叫崔嬈的女子有意!
想到這裏,樂陵郡主隻覺得自己握住繡帕的手,輕輕顫動著……
當晚,皇帝在青市驛站的接官廳內設席,宴請伴駕隨行的公子貴女們。因青市驛的接官廳並不大,所以座席安排得較為緊湊,席案中間隻留了一道可供下人上席的通道,所以,公子貴女們相當於對座而席,相互之間可隨意交談。
崔植與趙斐幫忙將崔嬈與蔡靜蘊居住的營帳弄好之後,四人便一起來了接客廳赴宴。
此時廳中還未坐多少人。
崔嬈等人走到門邊,便有宮中內侍上前為他們引座。
趙斐是燕王世子,身份尊貴,自然坐在皇帝的左下方。而貴女中身份最尊貴的,自然是齊王之女樂陵郡主,她的位置便在皇帝的右下方。
崔植與崔嬈對麵而坐,座位在宴席中端靠近上方的位置。
趙斐見狀,便要與崔植換位置。
崔植哪願意去挨著皇帝坐?而且他現在這位置,斜對麵便是蔡靜蘊,他便更不願意去了。因此他對著趙斐連連擺手,將屁股牢牢粘在自己的座位上,就是不挪窩。
趙斐無法,索性就在崔植的旁邊坐了下來。
崔植見狀一愣,問道:“世子,你坐了別人的位置,你讓別人坐哪裏?”
趙斐嘿嘿笑道:“自然是讓他坐我的位置嘛。”
崔植瞬間便對那位不知不覺便被燕王世子搶了位置的人,充滿了同情之感。
人陸陸續續進了廳來。
被趙斐搶了位置的,是瘐家六郎瘐嘉,見趙斐不肯讓出自己的位置,正在苦苦勸說於他。奈何趙斐就是不讓位,隻讓瘐嘉去坐自己的位置,瘐嘉卻不肯,兩人便這般僵持著。
謝潯、謝滄與謝絳、謝絡兄妹四人一起進了殿來,正看著瘐嘉苦著臉站在趙斐旁邊。
謝潯目光閃了閃,未動聲色,隨著引座的內侍一起,到了自己的座位,在趙斐上麵三個座。
謝滄坐在謝潯的上首,側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趙斐與瘐嘉。
很快,公子貴女們都已到齊了,隻有趙斐的位置還空著,可他就是不肯回自己的位置。而瘐嘉也很堅持地要討回自己的位置,便一直站在他身後不走。
其他人也不敢得罪趙斐,心中雖然同情瘐嘉,也隻好當作沒看見。
不一會兒,隻聽寺人一聲高唱:“皇帝陛下駕到!”
眾人一聽,趕緊起身,叩拜行禮。
“諸位平身吧!”一個年輕男子帶笑聲音響了起來。
這便是皇帝吧?崔嬈心裏暗道。
隨著眾人謝恩後,她便起身站了起來。
“大家都坐下吧!”皇帝笑道,“出了宮,不必講那麽多禮數!今晚大家隨意,吃好飲好便是。”
“謝皇上。”眾人便坐了下來,隻有那瘐嘉還一臉尷尬地站著。
皇帝也看見這瘐嘉被趙斐搶了座,他微微一愣,開口對著堂弟問道:“阿斐,你為何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趙斐起身,對皇帝拱手笑道:“回陛下,臣與崔兄一見如故,且崔兄與臣皆喜下棋,正在交流下棋的技藝,臣想與崔兄坐近些,方便交談。”
聞言,崔植轉過臉,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斐。
皇帝哪會信他的鬼話,心中便猜他定然是看上了對麵哪家的姑娘,尋借口罷了。不過,既然這春蒐有相親的意思,皇帝也不打算戳穿他,隻是看著那瘐嘉愁眉苦臉的模樣,心中也是不忍。當然他也知道,自己身邊那位置也沒幾人願意來坐。
他笑了笑,然後對著謝潯開口說道:“三郎,你過來坐!瘐六郎,你坐三郎先前的位置。”
謝潯怔了一下,趕緊起身應道:“是,陛下。”然後便走上前去,坐在皇帝左下首。他的對麵,便是樂陵郡主。
樂陵郡主見謝潯坐了上來,心中一喜,對著他微微一笑。
謝潯淡笑頷首,算是與她打了個招呼。
瘐嘉見謝潯讓了個位置出來,鬆了一口氣,趕緊上前挨著謝滄坐了下來。
謝潯雖不是皇族,但他是青陽公主之子,皇後之弟,太子之舅父,皇帝親自開口點他上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故眾人也沒多想。
開了席之後,大家邊吃邊飲,又都是年輕人,加之皇帝今晚表現得很是親民,席上的氣氛很快便熱烈起來。
崔嬈偷偷用眼睛瞅了瞅皇帝。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人中之龍。
他看起來很年輕,長得也是眉清目秀,隻是麵色有些蒼白,身子似乎也有些瘦弱。
而據她所知,皇帝喜好女色,縱欲過度致身染多疾,太醫醫治效果甚微,他便迷信方士,以丹藥來強身。兩年後,不知是病重不治還是毒發身亡,便一命嗚呼了。
他死後,太子趙琅年幼登基,齊王、燕王早有二心,便趁機作亂,都想取而代之。謝韶力挽狂瀾,出兵分別擊潰齊王燕王,才保住了小皇帝的江山。
而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歐嬤嬤害死的。
想到這裏,崔嬈不禁轉過臉來看了看趙斐,這個前世間接害死自己的人,沒想到他也正望著她。見她望了過來,他立馬扯出一個笑容。
此情此景,崔嬈心中甚為感慨。雖然今生趙斐沒有對不起她,但她見到他,真的很難不想起前世之事。如今他認定自己救了他,對自己百般討好,若不趕快跟他把事情說清楚,接下來,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呢!
想到這裏,崔嬈抬起頭,趁著周圍之人或在吃食,或在相談,或在鬥酒,無人注意自己與趙斐。她便對著趙斐微微一笑,將身子往前傾了傾,對著趙斐輕聲說道:“世子,今夜天氣甚好,月朗星明,不知世子可有興致出門一觀?”
趙斐一怔,隨即狂喜道:“崔姑娘相邀,趙斐自然是有興致。”
崔嬈微笑道:“那我便先出去候著世子。”
說罷她輕輕起了身,無意往謝潯坐的地方望了過去,見他正側著耳朵,似乎在聽樂陵公主跟他說的話。
她垂下眼,慢慢轉過身,悄悄出了接官廳。
見崔嬈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後,等了片刻,趙斐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跟了出去。
趙斐出了門,在門前卻沒有看見崔嬈的身影。他又向外麵走了走,便聽見崔嬈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世子,這裏!”
他抬頭望去,隻見崔嬈站在前邊一個小山丘前向自己招手,他跑上前去,笑道:“崔姑娘。”
“世子。”崔嬈行了一禮,又向趙斐身後看了看,確定無人跟來,然後她抬起頭,望著趙斐笑道,“請世子這邊來。”說罷便往山丘下一大樹邊走去。
因為是皇帝出巡,青市驛周圍便都有重兵把守,營地內不時有士兵巡邏經過,不好相談。崔嬈將趙斐叫到大樹背後,正好樹幹可以擋住二人,交談起來方便些。
看著崔嬈往那僻靜之處走去,趙斐心裏一陣歡喜,忙喜滋滋地跟了過去。
崔嬈轉過身來,趙斐也正好走上前來。
“世子。”崔嬈叫道。
“崔姑娘叫我出來,可是有話要對我講?”趙斐迫不及待地問道。
崔嬈猶豫了一下,說道:“嗯,崔嬈確實有話要跟世子說。”
趙斐看崔嬈似有害羞之色,他的心猛然一跳:“崔姑娘,有話請講。”
崔嬈低頭笑了笑,低低說道:“與世子交往時日雖然不長,但世子對崔嬈多番幫忙,在此,崔嬈感激不盡。”
趙斐一愣:“你叫我來,便對我說這個?”
崔嬈接著說道:“自然還有話。崔嬈自知才疏貌淺,不知世子為何對我青眼有加?”說到這裏,她抬頭望了趙斐一眼,赧然笑道,“對此,我心中甚是疑惑,還想請世子為我解了這惑。”
趙斐聽到這話,神情一怔。
為何會對她對此?一開始自然是想要查探她是否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接近她,可與崔嬈接觸幾回,他覺得這姑娘除了才貌出眾,而且重情重義,慢慢倒真對她起了興致。
可這些話不能跟崔嬈明說,於是,他笑了笑,說道:“自然是因為崔姑娘人美心善。”
崔嬈目光微微一閃:“哦?世子何以見到崔嬈是人美心善?”
“人美就不用說了吧?”趙斐嘿嘿笑了笑。
崔嬈臉一紅,卻沒說話。
趙斐接著說道:“至於心善,你忘了我與你一起救的那隻鴻雁了嗎?對於一隻小小的鴻雁,崔姑娘都傾力救助,足見崔姑娘品格高尚。”
聽到趙斐提到這樁事,崔嬈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沒想到救了一隻小小的鴻雁,便得到世子如此誇讚,崔嬈真是慚愧!不過,比起我大姐崔妙來,崔嬈所為實不足掛齒!”
“哦,崔大姑娘也如此心善?”趙斐隨意一問。
“當然,妙姐姐可不像我,就救救小動物什麽的。”說到這裏,崔嬈抬頭望趙斐,一臉神秘地說道,“妙姐姐去年跟隨大哥到清河來接我和我娘回建安時,還冒險救過一個被追殺的人呢!”
聽到這裏,趙斐隻覺得自己身體一僵,愣了半晌,他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幹巴巴的聲音:“請問崔姑娘,崔大姑娘是在哪裏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