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貪:元家的故事19
顧宗咬著牙,悶哼了一聲,滿臉不情願地追了上去,“別走啊!話還沒說完呢!這元家後麵的事,你就不管了?”
“你也說了元家的事,我一個外人怎麽好插手?”陸補說著,大步流星往前走,“就算要管,也是你小顧警官的事,和我有什麽相幹?”
顧宗正準備說話,卻看見陸補轉身進了一家小店,他一抬頭,是家小茶樓。
陸補衝著小二點了幾個小菜,便在窗邊坐下,撚起花生來吃。顧宗見狀,也趕緊坐下。很快,小二就拎著茶壺小跑著過來了。
陸補接過茶壺,給顧宗倒了杯茶,“說吧。”
“啊?”
“你剛剛不是喋喋不休嗎?讓我管什麽元家的事。”
“是。這兩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顧宗喝了口茶,“我家沒有這麽多人,所以,也沒有這麽複雜的問題。這兩日,我看到了王香梅妯娌幾個互相暗地裏使絆子的事,感覺、感覺有些難受。你說過,他們都是被困在元家不得離開的人,男人們倒還好些。這幾個女人幾乎是全副身心都在家裏。倘若,倘若外麵也有她們的一片天,她們也可以出去闖蕩一番,也就不會把心思放在內鬥上了。”
“怎麽?你還有這想法呢?小顧警官,我問你,元家這麽團團緊抱,不肯分開是因為什麽?”
“因為那個元老夫人啊。”
陸補搖著頭,“非也。梁盼笙固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環,但這裏,才是決定他們走不出元家的原因。”
陸補用手指點了點心髒的位置。
“什麽意思?他們不想走?”
“是不敢。他們心裏的畏懼克服不了,就走不出去,你說的那些人是,其他人也是。你想想,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了,周圍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如果不克服自己心中的畏懼和戒備,很難走出去。外麵的世界太‘險惡’,家裏啊,最安全。就和你小時候被人欺負了,跑回去找你媽是一樣的。”
“哼!”顧宗有些不服氣,轉而一想,又覺得有道理,“元家,就是他們心中最安全、最舒適的地方,是嗎?”
“是!他們從小就生活在這個環境裏。除非有極大的勇氣,或者,極大的利益誘惑,才可能會脫離這個舒適區。”陸補撚起一粒花生,“但大部分人,還是會待在老宅子裏,不會挪窩兒。等著看吧!”
“你這是意有所指啊,極大的利益誘惑,是說元世涉嗎?”
“如果元世涉大著膽子走出去,這元家封閉的圓環就少了一節,日後,年輕一輩多多少少有些底氣,願意出去闖蕩一番,這裏麵也包含了十一。如果元世涉沒有踏出這一步,元家封閉的圓環就會合上,形成以元世驕為圓心的新圓環,到時候,就變成了一個死循環了。逃不走,誰也逃不走了。”
“包括十一?對了,你為什麽要和十一說,她的隱身技能用不了了?”顧宗疑惑地問道。
“她哪有什麽隱身的技能,隻不過別人都看不上她,她爹死的早,娘又不管她,哎!她就是典型的元家人,對別人忽視的畏懼,成了她的心魔,狠狠地折磨著她。為了躲避這心魔,她才幻想出自己有隱身術。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幻想裏吧?”
“可現實對她來說,太殘酷了。”顧宗喃喃地說道。
“殘酷?”陸補苦笑了一聲,“現實對誰都是殘酷的!她還小,有時間慢慢接受現實。如果真到了元笠鶴甚至元世驕那個年紀,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你果然還是待她不同的。”顧宗意味深長地說道,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十一嗎?”
“十一。說吧,那天晚上,十一被欺負的時候,你是不是故意沒出現的?”
陸補輕笑著,“也沒有那麽故意,我確實注意到了那幾個孩子,我想看看他們是怎麽對待十一的,也想看看十一怎麽應對。當然最想看的,是你會不會站出來主持公道!”
“我當然會了。”顧宗正氣凜然地說道,“我要對得起這身警服!”
“是!”陸補點著頭,替他續上了茶水。
顧宗看著他,雖然嘴角也有笑意,卻總感覺他的笑中,帶著苦澀。顧宗承認,這個案子調查下來,讓他對陸補有那麽一點點改觀,至少他還是個能說理的人,沒想象中那麽愚不可及。他看事情似乎格外通透,卻又有種渾然天成的頹廢勁兒。
“既然十一是不同的,我以為你會多交待她兩句,好幫助她麵對以後的困境。”
陸補搖了搖頭,“我哪裏教的了她呢?好為人師,也要有那個本事。不過,十一的問題很明顯。”
“問題?”
“對。她是搜集信息的一把好手,隻是,不太懂得如何處理這些信息,如何提取出有效信息,為她所用。元家是個瘤子,問題的中心在主屋,這些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在我們還一頭霧水的時候。”
“還有那個山洞裏的老妖怪!不就是說的元老太太嗎?”
“嗯。這就是她最大的問題。倘若以後有機會。”
“有機會?有機會怎麽樣?”
陸補苦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好好過她自己的人生去吧。”
顧宗白了他一眼,覺得沒趣,“有想法就要去做啊!幹嘛總是算了吧、算了吧的。”
陸補凝視著顧宗,緩緩說道:“我希望十一得到最好的。我希望她自由。”
自由?顧宗迷惑了,這玩意兒很難擁有嗎?十一還是個孩子呢,自由對她來說有那麽重要麽?還是說,自由這玩意兒是陸補可望而不及的東西呢?也許是吧,也許這就是他笑容中總是藏匿著哀傷的原因。
他不自由。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直到夕陽西下,兩人沉默良久,才在小飯館門口分別,一人往東一人往西,各自走上了回家的道路。斜陽將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雖然回家的道路不同,影子卻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
後來,兩人又在各種場合上相遇了幾次,私下裏又喝過幾次酒,漸漸地,那種生疏感和距離感消失了。年齡相仿,讓他們有了共同話題。隻是這十一的事,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再也沒有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