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景德六年七月十四日夜,昭慶宮內燈火通明,瑜妃陣痛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地從殿內傳出來。景帝在東殿內端坐著,手中無意識地搓弄著玉牌,透露出了些許煩躁之意。 何公公不斷地對門口的小太監打著眼色,遣著他去寢室探問情形。小太監來來回回好幾趟,每次回來都是搖頭。 “主子再加把勁兒啊!已經亥時了。”柳枚姑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緊抓著瑜妃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氣都借給她。 “我……我沒力氣了。”瑜妃的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一柳柳地貼在蒼白的臉上,她覺得自己渾身虛軟,這孩子怕是生不下來了。 孕期尚不足月,卻不想今晚胎動陣痛不止,太醫來看過,說竟是要生了。景帝聽了消息匆匆趕到昭慶宮,麵色卻是一片凝重。 人說七月十五鬼節新生不祥,鬼門關大開之日生的孩子是怨鬼托生。這若是一般百姓家也就罷了,皇家卻是沾不得這種說法。更何況有前朝那生於中元節的亡國哀帝佐證,卻是想不信都難。 瑜妃入宮五年,好容易才熬到現在的位置,如今有了身孕,待產下皇子後那四妃之位便是唾手可得。原是該母憑子貴的大好前程,卻不料這孩子竟是要在這日子口出來。 柳枚端過參湯來喂了瑜妃一口,語氣寧肅而堅定地說:“沒力氣也要用力!主子,左不過就這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裏,您生了便是恩寵榮華,生不下來這輩子就沒指望了。您可不能泄了這口氣啊!” 不知道是那參湯起了作用,還是柳枚的一番話激起了瑜妃的鬥誌,她心底發狠,貝齒緊咬著嘴唇像是拚了,直咬得下唇都沁出血來。 她的孩子不能生在七月十五,不然一切都毀了! “看見頭了!”接生嬤嬤大喊了一聲,激動的連嗓音都咧了。瑜妃疼得再也捱不住,大聲地叫了出來。這一聲後,她便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自己得身體裏脫離了出去,然後就是一聲聲洪亮的啼哭。 “皇子!是個皇子!” 小太監在不知道跑了多少個來回之後,終於急奔入東殿,跪在景帝麵前大聲的道喜。景帝猛地抬起頭來,楞了楞,神色複雜地看向何公公。 何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疾不徐地彎腰拱手道:“給皇上道喜!小皇子生於七月十四亥時三刻。” 景帝陰沉了一晚的臉色終於放晴,昂首闊步地便往寢殿走去。接生嬤嬤將孩子抱了出來,景帝看著他的這第五個兒子,順手將揉搓了一晚上的玉牌放進了繈褓,喜道:“是個好孩子!何德忠,傳朕旨意,封瑜妃為一品德妃,封號瑜。” 波折後降臨的喜悅總是比直接了當的喜悅讓人印象深刻,也比尋常來的更令人激動。何公公唱諾,臉上掛著慣常的親和笑容,暗暗忖度著,瑜德妃這晌生產倒是因禍得福了,看來以後得多跟昭慶宮親近著才好。 滿殿宮娥太監也都是人精,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迭聲道喜。景帝揮了揮手,朗聲笑道:“有功,賞!” 送走了景帝,柳枚姑姑急急地返身回了寢殿內室,正要向瑜德妃道喜,卻見瑜德妃仍是皺著眉,口中哽出壓抑的呻吟聲,模樣甚是痛苦。 柳枚大驚,“娘娘,可是有什麽不妥?奴婢這就喚太醫進來。” “別!”瑜德妃死死地抓住柳枚的手,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幹裂的嘴唇上還沾著點點血跡,嘶啞著聲音說:“柳枚……還有一個。” 子時三更梆子聲從永巷遠遠地傳了過來,中元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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