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齊大娘
卻說那齊大娘,心神恍惚地從正房中退出來,身上冒了一層的冷汗。她一路往李檀的園子裏走一路安慰自己說晚鏡的夢不過是個巧合。采蓮,這名字算不得稀罕,許是那大小姐頭夜裏看了什麽鄉野雜事的書,晚上發了夢而已。 可想起晚鏡瞧她的那個眼神,齊大娘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於是忙雙手合十地往四下拜了拜,思忖著今年中元節要多放點河燈,再去廟裏偷偷做個超度。 齊大娘慌裏慌張的走著,迎麵看見自己的小兒子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她心中定了定,上前幾步擋住齊星,喝道:“不好好的念書,又在園子裏瞎跑什麽?” 齊星抬眼看見自己的娘,把手往身後一藏,縮著脖子就要溜,卻被齊大娘一把拽住,“一點不長進!又玩什麽呢?”說罷伸手把齊星的手從他身後揪出來,手指頭一掰,一個硬邦邦的物件便掉進了她手裏。 齊星不幹了,掛在齊大娘身上嚎道:“你給我!這是我的!” 齊大娘不耐煩地推開他,“淨跟著外麵的小子胡混,玩物喪誌的東西!”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往手心看了一眼。 那是一塊嬰兒掌心大小的玉牌,玉質算不得好的,雕工也很一般,刻著一開一合兩朵蓮花,其中一朵上還粘了什麽髒東西,暗紅的一塊。 齊大娘看著這玉牌楞了一下,忽然間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從心裏泛出涼氣來。她低呼一聲,兜手將那玉牌扔出老遠,玉牌撞在廊柱上落地,叮地碎成了兩段。 齊星看著玉牌碎了不由氣惱的跺腳,就要跑去撿,卻被齊大娘拽了回來。他還想再掙,可回頭一看自己娘樣子倒給嚇了一跳,噤了噤聲,緊接著便哇地哭了出來。 齊大娘最疼這小兒子,往日裏罵歸罵,可齊星一哭她就心軟了。但今天齊星哭起來齊大娘卻仍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兩手死死地鉗著他的肩膀,齊星覺得自己的小肩膀都要被娘捏斷了,一邊嗷嗷地哭著一邊喊爹爹救命。 齊大娘充耳不聞,隻圓睜著雙目,尖著嗓子厲聲喊道:“你哪來的這東西?!哪來的!” 那塊蓮花的玉牌還是當年她送給采蓮的。那時她們要好的像親姐妹一般,她買了個蓮花的送給采蓮,采蓮則買了個梅花的送給了她。采蓮死了之後,她明明記得自己把這兩塊玉牌都跟著采蓮隨葬了的! 齊大娘死死地盯著齊星,可眼前卻都是采蓮死的時候的樣子,嘴裏往外湧著黑血,瞪著眼睛指著她。她不是不害怕,也後悔過,惶惶不安的噩夢做了好久。可十多年了,再沒有人追究當年的事,她以為一切早都過去了,怎麽突然這塊玉牌又會冒出來? 難道真的是采蓮回來了?來找她索命? 齊豐年正拿著收支賬簿去跟林墨山報賬,遠遠地聽見有叫嚷聲,他聽出是小兒子的聲音便趕忙繞了過來。齊豐年把齊大娘的手掰開,將齊星攬在懷裏哄了兩句,皺著眉頭對她道:“你又發什麽瘋!星兒這點大的年紀正是愛玩,你總罵他做什麽。” 齊大娘卻像失了魂似的發愣,仿佛沒聽見齊豐年的話,嘴裏含含糊糊地念叨著:“她回來了,肯定是她回來了。” “什麽回來了?誰回來了?” 齊大娘抬起頭看著齊豐年,慘白著臉,渾身止不住的打著顫,鬼聲鬼氣地小聲道:“采蓮,是采蓮回來了!” 齊豐年一怔,旋即沉了臉,“這麽多年了,你還有完沒完!人都沒了十幾年了,你還要念叨進棺材裏去不成!”說罷哼了一聲,拉著齊星頭也不回的走了。 齊大娘聽見棺材倆字,又是一抖,小聲地喊了一聲‘豐年’,齊豐年沒理她。她驚惶地四下看了看,卻見遊廊拐角處小竹林裏閃過一角衣袂。齊大娘死死地捂住了嘴,再不敢多留,連滾帶爬地追著齊豐年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