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機會
林鈺抓著一條袖子,看著袁陵香嗵地一聲落入湖裏,一下子就慌了。左右看了看,可除了他這裏哪還有人。
“水不深!你站起來就行。”林鈺蹲下去對著袁陵香喊道,伸了手想去把她拉上來。但是人落水後出於緊張會下意識地綣起身子,有時候明明不過齊胸深的水池也能淹死人。林鈺見袁陵香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一徑地在水中掙紮,而且越掙紮離岸越遠,隻好撩起衣擺走進月牙湖中,將袁陵香撈了起來。
袁陵香被林鈺半推半抱地送上了岸,她衣服透濕還扯掉了隻袖子,頭發也貼了一身一臉,狼狽之極,一上岸便綣坐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林鈺這個撓頭啊!手足無措地蹲在她身邊,勸道:“你別哭了,沒事了已經。還能走的話咱們就趕緊回去,入夜天涼了別再受了風寒。都怪我,帶你出來又沒照顧周全,表姨娘怕是要怪我了。”
袁陵香慘兮兮地抬起頭來,臉色慘白的連嘴唇都褪了顏色,一雙大眼睛含淚看著林鈺,打著哆嗦搖了搖頭,“鈺哥哥,我……好像扭到腳了。”
飯堂裏所有人都坐齊了,唯獨不見林鈺和袁陵香。林墨山想讓張禾去尋一尋,卻被李香兒和孫氏攔了下來,“年輕人一時聊得高興忘了時辰嘛,不打緊的,妹夫不必著急,讓他們聊去。”
“就是,墨山你餓了?餓了的話就先吃碗羹。”李香兒把自己麵前的銀耳蓮子羹推了過去,給了他一個‘你怎麽這麽木訥不解風情’的眼神。
林墨山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哪裏是什麽解不解風情之事,家中有客設家宴,他一個長子遲遲不入席未免也太失了規矩。林墨山給張禾遞了個眼神,張禾會意,悄悄地退下去尋林鈺了。
張禾一邊往後花園走一邊覺得好笑。上午的時候這大少爺躲袁家小姐還像躲瘟疫一般,這一見上麵怎麽就難舍難分起來了。莫非真如那詩文裏說的那樣,初會便已許平生?
張禾走到後院遠望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院燈還沒點起來,視線極差。他腳下走的急,剛轉過遠望樓的牆角便直接撞在了一個冰涼涼的東西上。
張禾似乎是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定睛一看,隻看見一張慘白的麵孔,頭發濕漉漉成柳地貼在臉上,活脫一副水鬼的樣子,嚇得他騰騰地退了好幾步。再看仔細瞧才發現這水鬼身上披的好像是大少爺的衣服,要不是林鈺出聲叫住了他,他險些以為林鈺已經是被這水鬼害了呢。
“大少爺?”張禾瞧著隻穿了中衣的林鈺,驚訝道:“怎麽成這樣了?”
“陵香不小心落水了,還不趕緊過來幫我扶著。”林鈺努起嘴來指了指掛在自己身上的袁陵香,對著張禾使眼色。張禾哦了一聲下意識地伸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自己雖然是個下人,但也是個男的,便道:“大少爺您在這等一下,可別亂走,我問人去要兩身衣服來,這樣讓人撞見了怕是不好。”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鈺哥哥,陵香給你添麻煩了,我……”袁陵香軟綿綿地靠在林鈺身上,泫然欲泣的模樣,我見猶憐,“我自己能走,你快回去換了衣裳,表姨娘怕是都等急了呢。我在這等著人送衣服過來就好。”
林鈺還真是想走,可那樣做也太不像個男人了,更何況自己是主人家是客,把她一個受了傷濕漉漉的姑娘扔在這算是怎麽回事,便道:“哪有那樣的道理,無妨,一會兒與爹娘說清楚便是了。”
袁陵香要的就是這句話,便也不再堅持,輕輕地咳了兩聲後,安安靜靜地等著張禾送衣服過來。
張禾跑回去之後很快便扒拉了一身林鈺的衣服出來,可這袁陵香的衣服卻犯了愁。人家一個小姐,自然是不能給人找身下人衣服穿,這袁陵香的丫鬟半路回轉東陵郡去取東西還沒趕過來,他也不能去翻人家包裹去。家裏隻有李香兒和晚鏡是女眷,找李香兒肯定是不妥當,況且李香兒身量高,那麽能找的便隻有晚鏡了。
張禾讓初雲進去悄悄地請了晚鏡從飯堂出來,把事情與晚鏡說了。晚鏡便讓初雲去取了一身嶄新的衣裳來,隨著張禾一同往遠望樓去了。
林鈺這一天真是覺得事事不順。
好心攔個驚馬卻好巧不巧地救了袁陵香,英雄救美沒得到晚鏡的讚揚也就罷了,還為此生了一肚子倒不出來的悶氣;跑去湖邊散個心,這袁陵香好端端地又落了水,一天救她兩次,莫說袁陵香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換個角度說,他自己都想對自己以身相許了。
此時,當他看見晚鏡帶著張禾和初雲遠遠地走過來時,這種沮喪更是達到了頂點。
“晚鏡,陵香落水了……”林鈺忙不迭地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解釋些什麽。
晚鏡此時的心情也是有點怪異。李檀好死不死地吟了那兩句詩,讓她對林鈺的心思起了些微妙的變化,一時間也沒拿捏好要如何擺放對他的態度,便頭也不抬地說:“我看見了。”
“我……”林鈺見晚鏡對自己冷淡漠然的態度,半句話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緊緊地抿著嘴唇,一臉的委屈。
“張禾,去找個沒人的屋子,我帶表姐去換衣裳。”晚鏡上前攙住袁陵香,仍是瞧也不瞧林鈺一眼,帶著一瘸一拐的袁陵香走了。
晚鏡帶著袁陵香進到旁邊的屋子裏,吹燃了桌上的火折子把蠟燭點了起來。初雲幫袁陵香換了幹淨的衣裳,又解開她的發鬢用幹布輕輕擦拭。
晚鏡看著扔在一邊的林鈺的外袍,想起了那次從十字溝回來林鈺蓋在她身上披風,良久,才淺淺一笑。那笑容隻是在唇邊一點,很快又化了去,變做輕聲一歎。
林鈺的心思……,晚鏡回想起這些年的點滴事,當時不覺得,現在換了個角度去想,那些事似乎並非真的是哥哥對妹妹那般單純。
林鈺喜歡黏著她,每天回來必是先到觀自在與她說上一會兒話;林鈺總是給她搜羅各種各樣藍色的東西,觀自在裏那些擺設,大到撣瓶魚缸,小到一枚書簽,林鈺都給她一一尋來;她喜歡的顏色,喜歡的香料,她愛吃的東西,愛喝的茶,林鈺皆了然於心。
晚鏡一點點想過去,林鈺對她所做的不可謂不細,不可謂不多。更難得的是,林鈺從未給過他任何壓力,沒有讓她為此苦惱。若不是今天李檀多嘴,可能她還不會想到這一層。
晚鏡苦笑了一下,心裏覺得沉甸甸的。她嚐過情愛的滋味,太苦。前世一番熾愛燒的她到現在依舊心如死灰,她不敢再去觸碰。
不敢愛,不信愛。
那觀自在就像她的活死人墓,以為躲在裏麵就能逃開。她覺得這一生隻要有家人就好,當作上一世自私地拋棄父母親人的心理補償。卻沒想到內宅失火,這重生後的第一份感情居然來自林鈺。
晚鏡收回心思又看了看地上的衣服,走過去拾起來慢慢地疊好,暗暗地下了決心。既然她無法給林鈺感情上的回應,便不應該讓他繼續存著這樣的想法。她不能傷害林鈺,更不想失去這個哥哥,這個家。
袁陵香也許是個機會吧。
趁著袁陵香更換衣服的時候,晚鏡凝神打量了她一番。她不想嚇到袁陵香,可她身上的的確確有一股鬼魂的氣息存在,既然她是要住在霽月山莊,又存了與林鈺結親的心思,還是要觀察仔細些的。
一番打量下來卻沒看見什麽,晚鏡思忖著也許是她家裏剛過世了什麽人,但這話不好直接問就是了。
“晚鏡妹妹,都是我不小心,這初到錦城就給鈺哥哥、給你添了這麽多的麻煩,怕是讓大家都見笑了。”袁陵香收拾停當後小心地掂著腳步一跛一跛地走過來,晚鏡忙起身扶住了她,淡淡地說:“表姐這話太見外了,隻要你沒事就好,哪裏說得上什麽麻煩,更沒有見笑一說。”
袁陵香眨著一雙大眼睛瞧了晚鏡一會兒,淺笑嫣然地道:“晚鏡妹妹長的真美!我是女子看了都不免動心,難怪鈺哥哥到現在還沒有定親,怕是看別的女子都了無滋味了呢。”
這句話說的有點沒遮沒攔,偏偏袁陵香一臉的坦然純真,到好像真是發自肺腑的誇獎。擱平日裏晚鏡隻怕就一笑而過了,可趕巧此時卻正戳中了晚鏡的心思。
“表姐這是說笑了,如此來我豈不是罪過?”晚鏡也覺得這話袁陵香一個外人說確有不妥,但對於現在晚鏡的心情而言,卻無異於犯困時有人遞了枕頭,便笑道:“哥哥不是那樣膚淺之人,娶妻娶賢,美貌又能看得幾年光景。表姐說是不是?”
“瞧我這話說的真是……,我總是口直心快的不穩當,晚鏡妹妹可別笑話我不會說話。”袁陵香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角,暗暗地卻是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