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兩麵

  等晚鏡帶著袁陵香走進飯堂時,原本嘰嘰喳喳的李香兒和孫氏都愣住了。屋裏詭異的安靜了一瞬,孫氏放了筷子跑到袁陵香身邊,摸了摸她還潮濕的發梢,一驚一乍地問道:“陵香,這是又出什麽事了?”


  袁陵香悄悄地看了一眼剛剛進得門來的林鈺,紅著臉輕聲道:“娘,沒事,不過是換了身衣服。”說完又對林墨山和李香兒施禮道:“表姨夫,表姨娘,陵香回來晚了壞了規矩。”


  “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家沒那麽多規矩。”李香兒捏著筷子也走了過來,見林鈺的衣裳好像也換過了,忍不住心中一喜,用筷子頭杵著林鈺的肩膀道:“臭小子,你說帶著陵香去月牙湖,怎麽賞個景卻連衣裳都換了?嗯?說吧,到底幹什麽去了?”


  “娘!”林鈺被李香兒說得臉都漲紅了,“你這都說的什麽和什麽啊!是陵香不小心跌進湖裏了。”


  “哦——,隻是掉湖裏了呀。陵香你沒事吧?”李香兒一臉的失望,林鈺看著自己的娘氣的直咬牙。


  “讓表姨娘擔心了,陵香沒事的。”袁陵香沒把話說清楚,原本隻是想淡化林鈺救自己的事。女子落水男子相救,這想也能知道當時是個什麽情形,初夏時節輕薄的衣衫貼在身上,與裸身相觸幾乎是沒什麽區別。舉凡這樣的事,隻要兩邊不是抗拒的太凶,往往是以成親為結果的。


  隻是袁陵香不想這話由自己口中說出來,她要是猴急地說了,難免會讓林鈺疑心自己的用意。橫豎事實在那擺著,她不說林鈺也得說,效果卻是大大得不同。可袁陵香卻沒想到這李香兒比她想像的還大膽,一時也忍不住紅了臉,把頭埋得低低的。


  林墨山也覺得自己的妻子說話未免過份了一些,雖然掛著親戚,但好歹陵香的娘還在旁邊坐著,便咳了一聲,“林鈺你也太不會照顧人了,行了,趕緊都坐下吃飯吧。”


  “嗬嗬,鈺兒啊,你可是又救了我家陵香一命呢。”孫氏笑得眼睛彎彎,用手肘悄悄地推了推李香兒,“吃飯,吃飯,回頭咱們再商量這事兒。”


  林鈺一聽就急了,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麽糊裏糊塗的過去!他看李香兒和孫氏都坐回了桌邊,便轉頭抓著晚鏡道:“昨日裏下了雨那岸邊有些濕滑,陵香隻是沒站穩摔了進去,水淺的很,我不過是扶她起來而已,談不上什麽救命的,更沒有存了那些輕薄的心思。”


  晚鏡一楞,隨即好笑地看著林鈺,“哥哥與我說這些做什麽?我當然知道哥哥你不會存什麽輕薄的心思,但是不是救命之恩,這得問表姐呀。”


  一席話說得林鈺渾身發僵,他直愣愣地看著晚鏡,晚鏡則坦然地看著他,目光清澈的沒有一絲波動。半晌,林鈺捺不住滿心的失落苦笑了一下,“是,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是我糊塗了。”說完便坐在了桌邊,拿起筷子來一言不發地夾著飯菜,可美饌入喉卻隻覺得發苦。


  袁陵香也是默默地沒有說話,更沒有再提什麽落水之事。林鈺的樣子她看在了眼裏,晚鏡的樣子她也瞧的真真兒的。這樣便好,她不著急,什麽時候怎樣說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這點分寸她袁陵香還是拿捏的住的。

  一頓家宴吃的有些沉悶,隻剩李香兒和孫氏一直不停的說笑,才讓氣氛沒有太尷尬。李香兒拿眼偷偷地瞧著林鈺,又看看晚鏡,麵上雖還是那副大而化之的樣子,心裏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香兒啊,你看我家陵香穿上這湖藍的衣裙,是不是看著與晚鏡還有點像呢?”孫氏的目光在對麵晚鏡和陵香的臉上轉了幾個來回後,對李香兒說。


  李香兒也看過去,點了點頭,“別說,是有點像。尤其是眉眼那塊,不過瞧著還是晚鏡更漂亮些。”


  孫氏暗暗地白了李香兒一眼,“嗯,比你也漂亮。”


  李香兒也不服輸,回了一句:“那是!表姐,咱們這都徐娘半老的歲數了,你拿我與晚鏡比,我倒當你是誇我呢。”


  孫氏噎了噎,端起銀耳蓮子羹來狠狠地灌了一口。


  這李香兒打小就比漂亮,家世也比她好,兩人雖然關係親近,可孫氏對此一直是有些耿耿於懷的。不過她李香兒漂亮歸漂亮,卻是個遠近聞名的烈性子,姑娘家家的每天舞刀弄搶,導致過了及笄也沒人敢上門提親。


  孫氏卻是早早地就嫁了,雖然隻是做了二房,但袁家當年怎麽說也是個郡守,又沾了皇親,前途是可以預見的一片光明。加上袁家大太太身子不好,她過了門就開始住持中饋,也算是嫁的不錯。


  這孫氏嫁人後與李香兒常有書信往來,雖然話裏話外地安慰她婚姻一事不必著急,內心裏卻覺得自己在這上麵扳回了一城,很是安慰。


  沒想到,李香兒十七歲上蹺家闖江湖,沒兩年居然好命地讓她綁回個倒插門的秀才來,這還不算,李老莊主歸西之後這諾大的家業也歸了李香兒。一個女人家能活的這麽盡興,還什麽都不耽誤,讓孫氏羨慕的心都疼了。


  現在可好,就連生個女兒也比自己的漂亮,孫氏心裏的那個酸就別提了。


  不過話說回來,陵香是來做大少奶奶的,你女兒再漂亮又如何,早晚還不是個要嫁出去的小姑?孫氏放下蓮子羹來抹了抹嘴角,釋然般地對李香兒道:“我可不就是在誇你嗎?你自小就漂亮,這滿堂的兒女也是各個人中龍鳳,我真是羨慕的緊呢!”


  用罷晚飯後大家夥又飲茶閑聊了片刻,便各自回了住處。孫氏扶著袁陵香到了別院,安排了下人去準備熱水洗澡,自己則拉著袁陵香問道:“閨女,看你的樣子像是看上林鈺了?”


  “娘,這事兒您就別操心了,難得出來散散心,與表姨娘多聊聊。我自己的事我心中有數。”袁陵香脫了鞋坐在床上,揉了揉腳踝,見沒有什麽大礙才放下心來。


  “你這孩子就是主意大,與娘說說,娘也能在一旁幫襯著不是?”

  此時的袁陵香雖是一副漫不經心,可那目光卻很是篤定,哪裏還有那羞怯嬌柔的樣子。“您幫我?娘,您若是什麽都不管就算是幫我了。我說了這事兒我心裏有數,您管好您那張嘴就是,別什麽話都往外說。表姨娘那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精明的很。”


  孫氏聽自己的女兒誇李香兒,心有不忿,訕訕地道:“你有什麽數?今天那落水的事是多好的機會,你偏偏不讓我再提。”


  袁陵香有點煩了,皺起眉頭來嘖了一聲,“林鈺的態度您又不是沒有瞧見,這天底下從來上趕著不是買賣,急什麽?你女兒我雖然是個庶出,但還沒便宜到死皮賴臉的倒貼。符水呢?拿過來我得喝了。”


  孫氏知道自己這女兒比自己聰明,也比自己有主意,便也不再多說。起身從隨身的包袱裏拿出一張符來,連同火折子一起遞給了袁陵香,“這符水得喝到什麽時候去?這可是最後一張了,也不知道蘭兒明兒能不能趕過來。”


  袁陵香把符點了,化了灰放到一碗清水中,皺起眉仰頭一口灌下,擦了擦嘴角才道:“誰知道,反正又喝不死人。沒看見今天又是驚馬又是落水的。”她冷笑了一聲,“也罷,倒也算是幫了我一把呢。”


  “這落水不是你故意的?”


  “問這麽多做什麽。去洗個澡早點歇息了吧,今天趕了一天路,不累?”袁陵香把孫氏推了出去,仰麵躺在床上,嘴角緩緩地綻出一抹笑意。


  踩到石頭崴腳確實不是她故意的,可她當時林鈺伸手過來拉她的時,她卻是故意躲開的。


  開玩笑,這樣好的機會她袁陵香怎麽可能放過。扯了袖子算什麽,濕了衣裙又如何?她袁陵香不是那等貞潔烈女,她不是不能做,但也得看做貞潔烈女有沒有好處。


  她當時就盤算好了,林鈺如果有意,那這事兒之後自然就水到渠成;他若是無意,自己所做的隱忍姿態也能給他留個好印象,怎麽算自己都是不吃虧的。


  至於晚鏡,她今天試探的結果亦是滿意的。林鈺對晚鏡的情意她當然看得出來,但是可惜,郎有情妾無意。更何況晚鏡是他的妹妹,就算是撿的,可外人又不知道。到底也是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的,同一個爹,同一個娘,林鈺不能不顧忌。


  或許,這林鈺對晚鏡的暗戀還能幫到自己不少的忙。


  就像這纏著自己的鬼魂,明擺著是給自己找麻煩的,可結果如何,還不是讓林鈺救了她兩次,因禍得福。


  所以,凡事都有兩麵性,這點她一直看得明白。


  “姐,你就盡管纏著我吧,你不走,大不了我就喝上一輩子的符水。你若願意,就看著我怎麽高高興興的嫁人,過日子。咱們看誰耗的過誰。”袁陵香噙著一絲冷笑,寒意森森地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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