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使詐
林鈺聽了雲摘硯的話,不禁朗聲地笑起來,雲摘硯便也跟著笑,不知道的簡直要以為這兩人是多好的交情了。隨即,林鈺從隨身的荷包裏小心翼翼地拈出一個東西來,在雲摘硯的眼前晃了晃
雲摘硯隨著他的手一看,見他手上拿的是一枚細薄的柳葉飛刀,不禁心頭一沉,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柳葉飛刀。”林鈺改用雙指夾著在手中比劃了一下,眼皮一挑,旋即飛刀便咻地一聲擦過雲摘硯的耳廓直紮到他身後的檀木屏風上,細薄的刀片輕顫,發出細微的鳴聲。
雲摘硯仍舊一動未動地坐著,看上去定力著實不錯,卻其實他隻是單純的不會功夫完全沒反應過來罷了。雲摘硯摸了摸涼意猶在的耳廓,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有點後怕的冒了點冷汗,側頭問林鈺:“林公子什麽意思?”
林鈺站起身走到那扇屏風前,稍用力把那刀片拔了下來,指著木框上細細的一道傷說:“這刀痕,我在晚鏡的屋門上也看到了一條。”他睨了雲摘硯一眼,笑得意味不明,“我想問問,雲公子知不知道這柳葉飛刀是什麽人用的。”
雲摘硯也看著那刀痕,有點心疼地擦了擦,試探道:“林公子哪得來的這飛刀?既然刀都拿到了,怎麽還問我是什麽人?”
“拿了刀又不等於拿到了人,是不是?”林鈺捏著那飛刀又走回桌前坐了下來,“這種飛刀屬於暗器,使用時動作幅度小,動靜也小。麵對麵的交鋒時並不好用,當然,如果淬上毒就另說了。嗯,這枚倒是沒有。”
雲摘硯自然是知道這柳葉飛刀是李石的東西,不禁暗暗咬了咬牙。林鈺狡猾,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李石出手,但可以肯定,他埋伏監視的人恐怕已經是暴露了,蘇繹交待的事還要另費番心思安排。思及此,他在心裏不禁又把李石給罵了一遍。
林鈺看雲摘硯悶聲不語,便笑了笑,“雲公子不好奇這飛刀哪來的?”
雲摘硯蘊了蘊氣,冷聲道:“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了,我兜不過你。林公子有話直說,有事明言。”
“我是來問雲公子的,怎麽又讓我有事明言?”林鈺抿嘴笑道,一臉無害的表情。
“嗬!林公子到底要問什麽我都不知道,讓我怎麽說?”
林鈺點點頭,沉吟片刻道:“雲公子如果不知道的話,那我隻好再去找這飛刀的主人問問了。”
雲摘硯心中一驚,“你抓了他?”
林鈺一笑,沒說話。
雲摘硯吸了口涼氣。是了,如果林鈺發現了李石,那李石肯定會第一時間回報的,現在不見李石的動靜,隻可能是那邊出了事。他在袖中攥了攥拳,咬牙道:“林公子今天是示威來的?我早就說過的,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林鈺挑了挑眉毛,“什麽都不知道,則一定不是好事。你看,我什麽都不知道,這刀不是也出現了嗎?莫名其妙的人,也出現了啊,哪裏是我知道或不知道就逃的脫的,對不對?”
雲摘硯沉默片刻,沉聲問道:“那你現在知道什麽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要不然過來找你做什麽?”林鈺笑了笑。
雲摘硯被他噎的差點崩潰,再一次萌發了將他暴打一頓的衝動。隻是暴打一頓也解決不了問題,更何況自己也打不過他。
“說我什麽也不知道,倒也不盡然。”林鈺揣度著雲摘硯的表情,湊近一些低聲道:“那個雨夜,雲公子你派去霽月山莊的人,遇到了另一撥人,對吧?你想不想知道,另一撥人什麽來路?”
雲摘硯一楞,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林鈺上次試探他這件事,他沒否認,畢竟李石說屋裏的燈亮過,如果說是晚鏡發現了動靜倒也沒什麽不可能。可林鈺是怎麽知道有另一撥人存在的?難道說還有另一派的人馬在暗中盯著他或者蘇縝的動作不成?這頗有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思了。要真是這樣,霽月山莊的水未免也太深了點。他不是蘇繹的人,也不是蘇縝的人,難不成是太子的人?
雲摘硯再往深處去想,不禁有點悚然。眼睛盯著林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忽然就猜不透眼前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不禁脫口問道:“你是什麽人?”
從那張畫開始,說這是林鈺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圈套?他有點不相信。這裏麵有太多巧合的事,想提前設計幾乎不可能。還是說,圈套從張禾就開始了?或者,從晚鏡的出現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
林鈺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致地盯著他,讓他極度的不舒服。仿佛自己所做一切不過跳梁小醜,盡在他掌握一般。
雲摘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捋了一遍事情又覺得不對。林鈺要真的是另一派的勢力,就應該不動聲色的看著蘇繹把這場戲唱完,在最後出其不意的一擊,或者幹脆最後坐收漁翁之利才合理。今天上門打草驚蛇又算什麽意思?
雲摘硯覺得眼前一片的雲山霧罩,不往前走背後可能有冷槍,往前走,沒準一步就摔下山崖,活活的進退兩難,想動又不敢動。他一直覺得霽月山莊在明而他在暗,眼下居然逆轉的好像自己變成了明處,林鈺那邊倒吹燈拔蠟,暗得一塌糊塗。
雲摘硯在揣測林鈺的時候,其實林鈺也在揣測著他。
從他替玄道長要錢開始,到這枚柳葉飛刀,再到拋出雨夜的事情,都顯得他好像已經把一切都串了起來,全盤審視。可其實,林鈺什麽都還不確定,今天跑來探消息,靠的隻能是一個字:詐。
如果說雲摘硯夜探霽月山莊隻是為了綁走晚鏡弄清楚雲娘的事,那麽現在雲娘的已經清楚了,他與霽月山莊該是陽關道與獨木橋,不會再有什麽瓜葛才對。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也就是說他另有所圖。
而另一撥不明身份的人顯然也不是走錯了門。他不急著問那撥人是誰,而是問自己是誰,說明他根本已經知道了那撥人的底細。不論那些人與他是敵是友,總歸是與他有著某種關聯的。
就好比,假如他是為了綁架晚鏡,而另一撥是找李香兒尋仇,這兩撥人就算遇上了、出手了,也會因為八杆子打不著而對對方全無頭緒,事後就算查出來也不過暗道一聲倒黴罷了。總歸不會是雲摘硯這種緊張的反應,更不會問出‘你是什麽人’這樣的話來。
那似乎就很好推導了。
張禾是尹太傅的兒子,他能透過關係請來國師,便證明他身後有著皇家的緊密的關係,同時也就證明雲摘硯的身後與張禾是同一股勢力。一撥皇家勢力在對晚鏡有所圖謀時,那麽能與之相提並論的,隻能是另一撥皇家的勢力。
林鈺的心裏不免漸漸的發沉。如果晚鏡與十五年前被殺的嬰兒毫無關聯,這一切的一切應該都不會存在。這是他不願意麵對的一個可能,但又不能自欺欺人。
林鈺按下心中翻騰的滋味,彎唇一笑,“雲公子別緊張。我不過就是隨口問問罷了。”他晃了晃手裏的柳葉飛刀,“這刀……你還要不要?要的話,我就還給你,隻要你告訴我一件事。你不說,我隻能去問刀了。”
一件事?什麽事?不管是什麽事他這邊都說不起。雲摘硯現在很想派人一騎快馬把蘇繹從京城拽回來,問問他這事兒到底要怎麽辦?怎麽辦!
林鈺沒有給雲摘硯太多的考慮時間,見他沉默著不說話,便站起身來道:“罷了,我總是這樣強人所難也不好。雲公子為難,我就不問了。”
“你等等!”雲摘硯起身盯著林鈺,心中一番計較後問他:“林公子今天過來,是因為從玄道長聽到了什麽消息?”
“你覺得我是來問這件事的?”林鈺眨眨眼。
“裝傻沒有意思。”雲摘硯擺擺手,“玄道長與您交情不淺,不可能隻字不向您吐露雲娘的話。您今天跑來,不是因為這個?”
“是啊,他說你也是個可憐人。我說我是來探望雲公子,看看你心情如何,有沒有什麽我能幫襯的,你信嗎?”林鈺訕訕一笑,“有話直說,不要詐我。”
“林鈺!”雲摘硯被他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地說:“你不用這麽咄咄逼人,焉知我派人盯著霽月山莊不是為了你們好呢?何必將我放在一個敵對的位置上?”
林鈺眯了眯眼睛,笑道:“哪的話。從頭到尾我對雲公子你都是很友好的,這麽嚇唬我做什麽?”
“友好?”雲摘硯嗤笑一聲,“從你送上那幅畫開始幾時友好過?我倒覺得是你埋了個陷阱在等我往裏跳。可我奇怪你這陷阱到底是怎麽挖出來的。”他審視地睨著林鈺,“我看,你想從我這知道的事情,倒不一定比我想從你那知道事情更多。你到底什麽人?你究竟是替誰在問話?這話我問你,你不妨也自己問問自己。林公子是聰明人,心中該自有掂量。我好言勸你,別去惹你惹不起的人,對立不如順從,為友總比為敵的好。”
林鈺斂去臉上的笑容,直視著雲摘硯,沉聲道:“我說雲娘之事隻是想順手幫個忙,你信嗎?你不信。陰暗太久了心裏容不下什麽陽光,所以也就別提什麽為了我們好之類的廢話。鳥為食亡我不怪你,但別拿這話來惡心我。所圖非義之事,不管什麽結果都當不起一個謝字,更不配為友。你問我是誰,我今天便告訴你,我是林鈺。你問我替誰問話,我也告訴你,也是林鈺!”
他欺前一步,眼中已有薄怒,“這沒什麽好掂量的。事關晚鏡,沒有什麽我惹不起的!莫說強權,莫說天子,就是天要欺她我也不應!更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