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入京
張禾給了瑞錦成衣店的夥計一張銀票做定,又囑咐他衣服做好後送到宣陽坊尹府。夥計聽到尹府兩個字不禁麵色凜了凜,畢恭畢敬地應了下來。
晚鏡被張禾半扶半攬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終沒敢再去看蔣熙元一眼。上了車,張禾便低聲問她:“你見過蔣熙元?”
“蔣熙元?”晚鏡有點茫然地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片刻後才恍然張禾說的是剛剛店裏的那個男子,“他叫蔣熙元?”
“對,是五皇子蘇縝伴讀。”張禾道,又莫名其妙地補了一句:“是個生性風流的一個公子哥。”他看著晚鏡的神情,等了片刻後仍是問道:“看你好像是認識他?“
晚鏡沒有說話,隻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她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下來了一點。許是因為之前已經見過一次,震撼力遠沒有那次驚雷中的一瞥來的厲害,又或許是從張禾口中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略微地將他與章耀宗剝離少許。
隻是心仍不受控製地縮成一團,似乎能擰出酸酸的汁來,浸得她口中都是酸苦的味道。明知不是章耀宗,可那些深埋於心底的不甘和怨,還是隨著那一眼抑製不住地翻了上來。
車緩緩地前行,使出了東市的南街口,一輛馬車在街口處與尹府的車擦身而過,趕車人四下張望著,遠遠地看見瑞錦的招牌後便回身對車中人道:“少爺!少爺!看見了!找著了。”
“穩當著點。”坐在他旁邊的女子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找著就找著了,大呼小叫個什麽勁,怪丟人的。”
車裏有人淺笑了一聲,“果子第一次到京城,能找到也算是不錯了。”
到瑞錦門口停了馬車,果子跳下車來將馬車拴好,撩開簾子的時候臉上仍帶著淡淡的興奮。林鈺從車裏跳下來,抬眼看了看瑞錦的招牌,回頭招呼了一下跟著他下車的李檀,兩人便一前一後地進了瑞錦。
瑞錦的夥計正在丈量著晚鏡要做衣裳的布料,聽見人進來便抬頭看了看,隨即笑著招呼道:“兩位公子來了,是選成衣還是選布定做?”
林鈺看了看這鋪麵,拱手道:“請問燕筱瀾燕東家在不在?”
夥計趕忙把手中的長尺放了下來,“請問公子貴姓高名?”
“敝姓林,家父林墨山。”
夥計一怔,心道我問你姓名,你說你爹叫什麽是幾個意思?想歸想,但還是從櫃台中繞了出來,走到茶桌前招呼林鈺和李檀坐下,將之前蔣熙元和張禾用過的茶杯挪到一邊,又新沏了兩杯茶請他們在此稍候,自己則轉身進了內院。
片刻後,夥計從內院出來,欠身道:“二位公子,我們東家內院有請。”
林鈺與李檀起身隨著夥計進了內院。內院兩進,前一進勻出大半坐了瑞錦的鋪麵,餘下的則是庫房和繡娘裁縫的作坊。後院不大不小,全然沒有鋪麵的華麗感,而是甚為樸素的三間闊正房和兩個廂房而已。
林鈺進去時,已有一女子在正房前的台階上長身環臂而立,著一身麵料華貴顏色素雅的寬袖長衫,看見他和李檀便輕輕地哼了一聲,揚聲道:“遣了這麽大個的兒子來,一來還就是倆,示威呀!”
林鈺幾步上前,在台階下拱手深躬一禮,“燕姨娘,晚輩林鈺,這是舍弟李檀。家父家母讓晚輩代為問您安好。”
燕筱瀾衝林鈺伸出手,又勾了勾手掌,“嘁,就空口白牙的問個好?那倆人就沒說別的?”
“有。”林鈺笑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過去。燕筱瀾拿在手裏看了一眼,這才返身回屋,甩話道:“這還差不多,進來吧。”
李檀悄悄拽了拽林鈺的袖子,“哥,這燕姨娘看上去不太好相與的樣子。”
林鈺回頭也低聲道:“我看倒不見得,你不覺得她跟娘的感覺有點相似嗎?”
李檀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跟著林鈺進了屋。燕筱瀾已經坐在了屋中主位上,手裏拆著那封信,頭也不抬地讓他們在下手客位落了座。
燕筱瀾打著信一目三行地看完了,也並不是說她看得潦草或者看得有多快,而是這封信隻有三行的字。
燕筱瀾,好歹金蘭姐妹一場。
這倆是我和墨山的兒子,一個找人,一個趕考。
你要是不幫忙,我就親自跑一趟了。
燕筱瀾拿著信想笑,又忍住了,抬眼瞄了瞄林鈺和李檀,問道:“就李香兒這兩筆破字寫了三行?林墨山呢?沒話?”
林鈺在座位上欠了欠身,悻悻一笑,“家父沒敢寫。”
燕筱瀾哼笑道:“書呆子娶了個母老虎,我就知道是這樣!”言罷又看看李檀,“一看就知道你是來趕考的,跟你爹當年一個模樣。”
李檀垂目道:“晚輩不敢與家父比肩。”
燕筱瀾唇角揚起,盯著李檀卻是笑容越盛,最後終於是笑出了聲來,揮手道:“行了行了,二十多年前的老恩怨了,難得他們還記得我燕筱瀾,就衝這不見外的三行字,我也不能把你們轟出去不是。”
林鈺的心頭鬆了鬆。離開霽月山莊的時候李香兒就囑咐過他,要是這燕筱瀾對他們很客氣,那說明這人有問題,便不要相求於她。可見這世上果然人以群分,就是他問起李香兒這燕筱瀾當年究竟怎麽回事時候,李香兒語焉不詳,林墨山也一副不願詳談的躲避樣子。
林鈺想著,一輩兒有一輩兒的恩怨,等到他兒女成年之時,恐怕也會像父母那樣,有些事不想再提了吧。
燕筱瀾問了問林鈺想找的人是誰,等林鈺把大概的情形與她說了之後,她卻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頗有些語重心長似的說:“我說大外甥,你這事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辦。我燕筱瀾的瑞錦達官貴人再多,那說出大天去也不過就是個裁縫鋪子兼賣布的,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燕姨娘,晚輩知道此事並非僅僅找人那麽簡單,但再複雜也是找到人之後的事,那些事情自然是不敢勞煩姨娘的。”林鈺頓了頓,繼續道:“京城中王府官邸的女眷多會請瑞錦去量身裁衣,晚輩想請姨娘去各府時多留心一下。另外京中的各種關係脈絡,還少不得姨娘給晚輩多加指點。”
燕筱瀾想了想道:“這倒確實不難。不過,李香兒那養女長的什麽樣?”
李檀聞言便解開隨身的包袱,拿出一張畫像來遞給了燕筱瀾。燕筱瀾展開一看便讚道:“嗬!這姑娘當真標致,比你爹娘長得周正多了!嘖,這一看就是撿的,他倆哪生得出來這麽好看的孩子來。”
林鈺和李檀對視一眼,皆是訕訕一笑。這話,豈不是把林鈺和李檀都給貶下去了?李檀這才理解了林鈺的話,這位燕筱瀾,果然跟娘的感覺很像。
“京城別的不多,就這權貴王爺多。大外甥,你有沒有什麽方向?要是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撞上幾年也不見得能有消息。”
林鈺有點躊躇,想了想才道:“我這邊知道的是當年之事與袁家有關,那也就是說應該與宮中瑜德妃有關。如果當年是瑜德妃和袁家殺嬰,那麽如今不想晚鏡存在的就應該是瑜德妃一方的勢力。以此推斷,另一撥勢力便應該是與瑜德妃成相對之勢的,如此才有動機去接觸晚鏡。所以,範圍上無非鎖定與瑜德妃相關的人,或者與她相對之人。”
燕筱瀾點點頭,“現在宮中成勢的無非三股,一個是你所說的瑜德妃,也就是五皇子一方,另一個便是剛剛回京的二皇子,還有就是太子。”她又看了一眼晚鏡的畫像,忽然輕輕蹙眉道:“你剛才說,當年殺嬰之事是因為那女嬰出生時日不祥?她哪年,什麽時候生的?”
“景德六年,七月十五。”
“景德六年七月十五?”燕筱瀾神色一變,睜大了眼睛看著林鈺,“這個肯定沒錯嗎?”
林鈺笑道:“自然是不會記錯的。”
燕筱瀾半晌都沒有說話,再開口卻是聲音有些發沉,“當年我去各府給女眷裁衣,偶爾聽到過一些宮裏的傳聞。說瑜德妃當年所懷是雙生,如今的五皇子是才是生於七月十五,當年抱給皇上看的其實是個女嬰,被偷換了。這事兒聽上去有些無稽,難不成竟是真的?”
“雙生?”林鈺愣愣,忽然握拳擊掌道:“雙生!對!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燕筱瀾和李檀一齊問道。
“我就一直奇怪,就算晚鏡是皇家血脈,為什麽過了十五年還會有人能認得出來。但如果是雙生,這事情就好解釋了。”他指了指晚鏡的畫像,“燕姨娘,晚鏡是不是與五皇子長相肖似?”
燕筱瀾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宮裏有尚衣局,我又不會進宮去給皇上娘娘量身裁衣去。”
“定是了!除此之外我實在也解釋不通這件事。”林鈺搓了搓手,顯得有點激動,“還要多謝燕姨娘點撥。”
燕筱瀾笑了笑,擺了擺手,“算不得什麽算不得什麽,記性好罷了。行了,你們這一路趕過來想必也累了,我先找地方讓你們住下。我既然答應了幫忙自然是會好好的幫,大外甥你呢再好好把線索捋捋清楚,這事兒不急在這一時”
林鈺一點也不嫌累,巴不得現在就能把方向整理出來,但燕筱瀾這樣說了他也不好逼得太緊,於是道謝應下。